身後腳步聲由遠及近,一步一步淩遲着人心。
走在前面的祝煜停下步子,扭頭看向身後的情況。
躲是躲不過去了,姜綿費力地扯出一抹笑,松開挽着陳思彤的手,緩緩轉過身。
面對面沒多少距離,男生有些興奮:“還真是你!我還以為我剛剛看馬虎眼兒了呢。”
姜綿對梵中的人已經沒有了太深的印象,為什麼會對他記憶深刻,是因為之前在一個班時,他經常逃課打球被記過念檢讨,還特喜歡搞小動作捉弄人。
有一次去廁所的路上,她猝不及防被他伸出的腳絆倒在地,手掌被地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圖釘紮破,鑽心般地疼,四周卻響起跟他同流合污的嘲笑聲。
那些無端生事的惡意,她怎麼可能忘記。
“你轉學轉得太突然了,班上好多人都在問你去哪兒了呢,原來是轉來錦一中了,可以啊!”
好多人都問她去哪兒了嗎?
到底是真的關心她,還是想看熱鬧聽八卦,讓她成為他們的飯後餘談,姜綿冷不丁笑出聲。
“這是你之前的同學嗎?”陳思彤湊近問她。
姜綿沒什麼感情地嗯了一聲。
也許是對她不鹹不淡的态度的不滿,那男生皺眉又說:“我說姜綿,你不能飛上枝頭當了鳳凰,就忘記我們鎮裡的人吧?你爸媽的喪葬我們鎮上哪個人沒出力?”
周圍聚滿了看戲的人,陳思彤沒想到她家的情況會是這樣,有些驚訝,偏偏她之前還好死不死在人面前提過好多次父母。
眼看情況不對勁,祝煜擡腳又折返回來,帶着些關心的眼神朝姜綿看去。
姜綿始終垂眸沉默,她想極力隐藏的,就這樣被人輕輕松松抖落出來,周邊細細碎碎的讨論聲傳入耳中,她好像又成了不正常的那個人。
見她不說話,周圍人又越來越多,那男生來了勁兒:“你說說你忘了我們也就算了,可你離開以後你爺爺天天去你家找你,逮着人就問你去了哪兒,我看了都覺得可憐。”
這話一出,周圍皆是一片嘩然,姜綿在聽見那兩個字後,原本已經平靜的身體又開始輕微戰栗。
在讨伐中,她驟然笑出了聲,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都這樣還想着推她一把。
“你在錦州又沒認識的人,你爺爺擔心你也很正常,話說回來,你們家除了你爺爺就剩個你姑了吧,她也在泗水鎮上,你來錦州住哪兒啊?”
見他一副話裡有話的樣子,饒是姜綿能穩住陳思彤也忍不了了,上前一步瞪着他:“你管天管地,管人家住哪兒呢。”
“我這不關心一下嘛,姜綿她家的情況你們不了解,我怕她來了大城市受委屈沒地方住,不好意思跟我們說。”
不依不饒,活脫脫要看她出盡醜的樣子。
“住我家,怎麼了?”
一道沉穩的男聲穿破人群。
姜綿登時擡頭循聲看去,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此刻卻站在人群外,隔着距離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遙遙看着她。
許言琛斜挎着書包,朝中心幾人走來,自帶的氣場讓其他人主動讓出一條道。
“天呐,沒想到看個籃球賽還能吃到瓜!”
“我說這個女生怎麼這麼眼熟,這不是一開學就跟許言琛坐一起那個嗎,原來她跟許言琛住一起啊?”
“他們是什麼關系啊?親戚嗎?”
“怎麼可能,你剛剛沒聽他說姜綿家裡窮嗎,許言琛家是經商的,在錦州有頭有臉,他們怎麼可能是親戚。”
八卦聲不絕于耳,姜綿皺了皺眉,看着走到面前的人一臉哀怨。
他就這麼說了出來,以後在學校少不了麻煩。
祝煜看着比他高出半個頭的人,語氣不滿:“你怎麼在這兒?”
“恰巧經過,進來看看。”他視線始終落在姜綿身上,也不知道是在向誰解釋。
那男生從周邊的讨論聲中,大概清楚了來人的身份,卻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離開,“你跟姜綿什麼關系啊?”
許言琛覺得有些煩:“這位同學,你的窺私欲未免太強了些,有你什麼事兒?”
“就是!我們姜綿跟你都不熟,還舔着個臉問東問西,煩都要被你煩死!”陳思彤早看他不順眼,說出來舒服多了。
在一衆人面前失了面子,男生情急之下開始口不擇言:“别怪我沒提醒你、你們,最好離她遠一些!”
祝煜這次搶先出口:“為什麼?”
猜到他要說什麼,姜綿攥緊兩邊的手,全身血液翻湧沸騰。
“因為啊——”看着她狼狽卻隻能沉默的樣子,男生陰笑出聲,“她是個災星,先克死自己的爸,後面又克死她媽,最後連動物也沒逃過,這不是災星是什麼?所以你們小心點,跟她走得近的都沒……”
“老子去你的!”
咬牙丢下這幾個字,許言琛扔下書包上去就是一腳,把人踢倒在地,還沒說出口的幾個字變成了痛哼聲。
周圍人都開始驚呼,卻沒人敢上去阻攔。
少年此刻渾身充滿了戾氣,那一腳正中男生腹部,疼得人在地上蜷着,似是覺得不過瘾,許言琛拽着他的衣領把人從地上拎起來,又重重給了他幾拳。
姜綿看着不遠處扭打在一起的人,被刺激加上一時頭腦發暈,搖晃着往後退了好幾步,還好陳思彤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姜綿!你沒事兒吧?你别聽他胡說八道。”
視野逐漸模糊,淚水争先恐後地湧出眼眶,隻能聽見拳拳到肉的悶聲,似乎越來越用力,她有些害怕。
“别打了,别再打了,許言琛!”
那聲音果然停了下來,還沒來得及揮下的拳停在半空,少年背對着她,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發抖。
“别打了,許言琛。”為了她這樣不值得的,這些話她早已經習慣了。
可為什麼這次,卻不争氣地哭了。
良久,許言琛放下拳頭,從跨坐着的人身上起來,居高臨下看他哼哼唧唧的樣子笑得森然:“别讓我再碰見你。”
轉身撿起地上的書包拍了拍灰,又恢複了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祝煜皺了皺眉:“許言琛你瘋了。”
在學校裡打架就算了,打的還是一個外校的人,他是不知道後果嗎?
許言琛沒搭理他,瞄了眼哭成淚人的人兒,兀自往前,沒走幾步,聽見身後少女傷心啜泣的聲音,他停下來閉了閉眼。
“跟他,還是跟我。”
*
天還未全黑,周圍的路燈就已經亮了起來。
周五放學早,經此一耽擱,公交站此刻已經沒有了人。
隻有哭得一抽一抽的少女和旁邊不知所措的少年。
路過的人時不時朝他們看。
許言琛歎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别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姜綿咬了咬嘴角忍住淚意,她也不想哭,可一想到剛剛的畫面她就忍不住掉眼淚。
“行了行了,還是哭吧。”看她憋着眼眶蓄滿淚的樣子更難受。
恍惚間,他拉着她上了一輛公交車,姜綿擡頭看了眼公交車的數字,恢複了一絲理智。
“回你家不是坐這趟。”
哭過後的聲音軟軟的還有些啞,許言琛找了個空位置和她在後面并排坐。
他清了清嗓,看着她:“不回家,帶你去個地方。”
“可你的自行車還在學校。”
也虧她都這樣了還能記得他的自行車。
“放那兒丢不了。”
“我好像還沒給車費。”
許言琛是真的被她懵懵的認真樣逗笑了:“我付了,一塊錢爺還請不起嗎?”
“謝謝你啊。”
耳邊傳來他低低的笑聲,姜綿撇了撇嘴,就知道嘲笑她。
到地方下車後,姜綿才知道他說的帶她去的地方是哪兒。
有點像之前跨年放煙花的地方,沒那裡那樣熱鬧,但能看到的風景卻一點兒不輸。
“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