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直說,而是問先聽哪個。
對姜綿來說,他是完全充滿神秘色彩的,在她以為自己很懂他的時候,有人跳出來戳破了幻想。
她确實有很多想問的,隻不過坐在黏土店裡,看着許言琛握住自己的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姜綿最先想到的是擺在書桌上的黏土小貓。
她問:“你送我的那隻黏土橘貓,也是你親手做的嗎?”
很意外她會先提及這個,許言琛手一頓,從喉嚨溢出一聲輕笑:“我沒那麼專業,是這家店的老闆做的。”
“果然。”
“什麼?”
姜綿擡眸跟他對視:“你之前說是在小攤上買的,都是騙我的。”
她不動聲色抽回手,許言琛心一沉。
那時之所以會這樣說,隻是害怕她會有心理負擔,這不是他送她禮物的初衷。
少見他有答不上話的時候,姜綿粲然一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壞女人。
有句話叫“做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現在對他好像就是這樣。
她不笑還好,一笑許言琛心裡更加慌亂,“對不起,我……”
“我見過你的貓。”她驟然打斷他的話,語氣難得輕緩了些,“很漂亮。”
許言琛愣了一秒,終于知道她為什麼會提及黏土貓這回事。
也許是時機正好,垂眸思索後,他絲毫沒避諱:“你都知道了。它叫A妹,跟你的橘子一樣,也是從小陪我長大的。”
姜綿了然般“噢”了聲,“是因為很重要,所以才會一直叫那個名字嗎?”
他知道她指的什麼。
一開始确實如她所說,因為很重要,想要用力記住,所以才會那樣做。
可是後來發現,有些東西就算不用特殊的方式,也能記得一清二楚。
再後來,他看着那串意義非凡的字符,想的不再是他和A妹一起玩樂的場景。
而是,就這樣吧。這段隻有他一個人擁有過的記憶,就這樣吧。
靜靜聽他講完這些,姜綿心裡說不上來的難受,她太知道失去代表什麼。
最痛苦的并不是失去的那一瞬間,而是發現後來的每一天,隻能依靠回憶賴以生存,那種感覺,往往才是最淩遲人心的。
“有件事,我想要告訴你。”
許言琛擡眼看她,平靜到看不出一絲情緒,憂傷沒有,喜悅更不會存在。
在他傾聽者的姿态中,姜綿極度不安,她攥緊手,語氣顫抖:“初三那年,你爸爸之所以會消失幾天,是因為他到我們家,參加了我爸爸的葬禮。”
這塊壓在她心裡的石頭,總算被搬了出去。
她會坦然接受他的批判、怒吼,甚至更多能疏解他情緒的行為。
可等了很久,久到她誤以為時間靜止,姜綿擡頭從時間裂縫中窺探他的臉,才發現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嘴角揚起了極小的幅度。
許言琛就這樣看着她,然後緩緩從喉嚨裡滾出幾個字:“我知道。”
“你……知道?”她瞪大了雙眼。
“嗯,他走之前說過。”
“那為什麼孟阿姨會……”姜綿思緒紊亂,已經組織不好語言,“你的貓……”
“跟這無關,是因為A妹受驚吓咬了她。”
想到什麼後,許言琛嗤笑一聲,“祝煜那混蛋應該告訴過你,他說的都是真的。”
姜綿愣愣搖了搖頭,一切都太混亂了。
“如果你爸爸沒有去我家,一切會不會變得不一樣,你的……A妹可能也不會離開。”
“不會。來我家這麼久,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
他低低舒了口氣,“總會爆發的,隻是恰好選在了我不在的那天。”
她明白許言琛口中的“她”指的是孟阿姨。
同一屋檐下相處快一年,她不是清楚,而是無比明了孟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孟虹總是疑神疑鬼,每天擔心最多的事,就是害怕許國安在外面有其他女人,無論許國安是早回來還是晚回來,她都要鬧上一番。
姜綿不止一次看見,提前結束工作的許國安為了在固定下班時間内到家,會在離家一百米處的花壇邊抽煙耗到時間。
這樣窒息的事情,幾乎是天天發生。
見她失神,許言琛起身整了整衣服:“今天的故事講完了,之後幾天也來找我吧,我給你講更有意思的。”
他轉身做離開模樣,姜綿騰地起身叫住他——
“許言琛!”
他止住腳步,拉門的動作停在一半。
“你不恨我嗎?”
對的錯的,明明她一次次在傷害他。
他沒回頭,渾笑一聲,說了句不相關的話:“玫瑰花,送給你了。”
離開是有聲音的,許言琛的離開,帶起了一陣風鈴響動,但很快趨于安靜。
姜綿盯着空蕩蕩的門口,倏然發現自己做了太多錯事,傷害了不該傷害的人,他卻永遠那樣溫柔,隻會對她無所謂的笑。
眼淚順着光滑的臉蛋一直下滑,泛起一陣癢意。
姜綿低頭看向手作台,他親手做的那支玫瑰上,真正意義上,沾染了清晨的露水。
那晚過後,所有人好像都陷入了異常忙碌的生活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