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影子晃動着天使雕塑的翅膀,弓箭的頂端燈影耀耀。
寸馨眼眸微微睜亮,問他:“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他們……還沒熟到說這種話的程度吧?
然而她這樣低着頭擡眼看他的模樣卻在他此刻說的這句話裡,顯得自作多情——
“你若是不跟我走,還請與你母親說明,出走後發生的任何事都與我無關。”
寸馨眉心一蹙:“你是怕我連累你!”
“你若是跟我走,我會安排保镖護你周全,同時讓你母親知道,解除婚約不是你一個人的意願。”
秦知阙的語氣裡有上位者做決定的果斷。
卻又給足了她選擇的餘地,顯得……沒那麼霸道。
寸馨心裡在考量的時候,樓下已經隐隐傳來三叔公的大嗓門,他讓展峰吃完那碗面,再去廚房加。
她說:“你下去吃面吧,吃完我就回答你。”
寸馨的眼睛第一次與他對視超過三下心跳。
她在猜,秦知阙是可以商量的性格嗎,還是說,他會看不起三叔公的那碗面,不屑于在此逗留?
可是他說解除婚約不是她一個人的意願,意思是,他也願意跟她承擔風險的。
不是她一個人對抗長輩。
她眼睫垂下時,看到秦知阙擡手看了眼鉑金腕表,上位者善于做決策,并有利于己方,而後對她道:“十五分鐘。”
他微側身,讓她先下樓,寸馨在他的紳士風度裡,無法提出延時條件。
秦知阙這個人,做事滴水不漏。
三叔公的這套房子年紀不小,家具都在歲月中染了一層煙火人情味,尤其是這種胡桃木圓桌,邊緣打磨光滑,不似頤和公館的那套餐桌大,距離剛剛好。
暖色的燈照着一碗熱騰騰的雲吞面,傭人阿姨笑說:“幸好今早看天氣預報不好,買多點菜備着,你們這些長得高高大大的靓仔,更要多吃幾碗了,來洗手吃面。”
“阿馨,帶你小秦哥哥去客衛。”
三叔公嚷了一嗓子,坐在餐桌前嗦面的展峰猛一咳嗽,嗆得滿臉漲紅,三叔公給他拍背,哄小孩似地說:“吃那麼急幹什麼,鍋裡一大把。”
寸馨已經趿着拖鞋去開客衛的燈,等着秦知阙彎身進來,她給他擰開了水龍頭。
因為老式水龍頭嘛,開關多種多樣,她覺得他不會,所以就纡尊降貴給他開咯。
而秦知阙的眼神在雙手探入水流之下時,掃了她一眼。
寸馨沒說話,隻是另一隻手背到身後,生怕碰到他,左手搭在把手上,目光在看他被水流沖湧的長指。
秦知阙微低着頭,十指交攏,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幹淨,光滑,齊整,但又有竹節一般的突兀生命力,水流在起伏中往指間鑽,他的右手指腹滑過左掌,好像在自玩。
下一秒,手自水龍頭底下抽離,手腕處的晶瑩還未流完,他的手指實在長,所以還滴答着,像帶出了一瓢水。
而她仍在看着,耳邊已有男人的聲音在對她說:“我洗好了,寸馨小姐,麻煩關一下水龍頭。”
寸馨蓦然晃了下神,趕緊收回視線,眼角的餘光裡,看到鏡中的男人側低着頭,朝她說:“謝謝。”
說完他直起身,往後退了半步,仍是這樣疏離不出錯的态度,但是這兒的門框太小,寸馨有些慌忙,背對着他側身往外走。
軟翹的臀好像擦到了筆直的西褲了。
她後悔已來不及。
匆匆跑回了餐廳,坐到椅子上壓屁股。
“這大地魚湯的配方,是個米其林師傅專程上門來教,三叔公我今日親自熬的,阿馨喝了足足兩碗,我看你們能吃幾碗。”
三叔公上了年紀,好像就喜歡看人吃飯,等秦知阙落座,忙不疊朝阿姨說:“細蓉好了嗎?”
不加一滴水,全由雞蛋和面,再用竹竿碾壓而成的竹升面泛着金黃色,在滾水中燙開,最後鋪到已有顆顆粉色鮮蝦雲吞的碗中。
一勺大地魚湯淋上,香氣四溢。
寸馨雙手撐在餐椅兩側,看着阿姨給秦知阙捧上這碗喚做“細蓉”的面。
展峰已吃了第三碗。
這個餐廳并不小,餐桌挨着廚房的那面牆還開了個窗戶,三叔公早年走南闖北,家裡風格各異,倒是因為愛吃面,做了這個日式拉面窗。
做飯的人在裡面看着吃飯的人,熱意滾燙,霧氣袅袅之間,寸馨又看到秦知阙拿筷子的右手。
修長的中指與無名指撥開長筷,提握的手勢是受過規訓的,很标準,又恰如其分的輕松。
寸馨微側下頭,隔着霧氣觀察秦知阙吃面。
這時三叔公笑着誇人:“秦先生有我年輕時的幾分風采啊。”
寸馨扭頭看老頭:“你年輕時什麼樣啊,我見你時都滿頭白發了。”
“嘿!我年輕時什麼樣?在法國都有拿着面包的女郎跟我搭讪呢,我說他們的面包難吃,她叫我帶她回國嘗嘗我們的面包,诶呀,往事不可追,現在是你們年輕的好,走在路上繼續有人追。”
三叔公笑呵呵地看向秦知阙,眼睛眯起道:“秦先生走在路上應該被不少女仔要過電話吧?”
這時秦知阙擡起眉棱,眼神隔着雲霧落向了看他吃面的寸馨。
四目相視,她還有些沒回過神,就聽見展峰笑出一口白牙:“有~怎麼沒有,通常都是我給她們我的電話,這件事阿馨可以作證的。”
上一個剛要過聯系方式的寸馨擡手撫額,指尖順着碎發滑到耳畔,挽起,側臉朝廚房的阿姨道:“我進來幫幫忙。”
秦知阙擱下筷子,在寸馨進廚房時說道:“很美味,我吃飽了,多謝款待。”
展峰在旁邊吃第四碗的手都停了停。
寸馨靠在廚房門邊,雙手背在身後,看到秦知阙用手帕紙壓了下唇角,而後眉眼擡起,壓向了她。
“三叔公,我今晚出去住酒店,你就不用收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