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提起精神,等着秦知阙下車。
司機拉開車門,讓出一道高挺身影,上位者的氣質并不在于霸道或彰顯身份的奢侈品,而是他本身明明疏離有度,卻依然讓人感受到被一股喘不過氣的陰影壓迫。
“進來吧,時候不早,一起用餐。”
秦知阙對江承随意的一番話都能被視作是老闆的體恤。
他跟随傭人一起進入主廳,而後走至餐廳,和想象中的不同,偌大的宅邸明明可以裝飾奢華,但卻選擇了黑白灰三種主色調。
不過反倒有種看不出昂貴的低奢感,通透又具有現代主義的淩厲線條。
這時秦知阙忽然問了句:“寸馨呢?”
藍绮一邊給江承鋪桌墊,一邊說:“小姐還沒回來,先生是要等着和她一起吃嗎?”
此時秦知阙當着衆人的面轉眸朝江承交代:“江秘書先用餐,今日辛苦了,關于運回來的這件拍賣品,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詢問,勞煩等一位女士回來,我們再談。”
江承跟秦知阙打交道的次數不多不少,都是交接文物時作為講解員領他觀賞展品,如果不是在集團知道他做事狠戾,恐怕都要為他此刻風度翩翩的親和力而鞠躬盡瘁了。
這頓飯是江承一個人吃的,給足了他自由,秦家的廚房水準堪稱一絕,令他吃出了一種斷頭飯的味道。
藍绮先跟他打了劑預防針:“老闆讓你等的人,我們都稱她為寸馨小姐,你先開口說國語,她就會跟你說國語了,不用緊張,她人很好。”
江承看了眼時間,接近九點,茶喝了三道,洗手間去了兩回,最緻命的就是這種未知的等待。
他忍不住問:“難道老闆也這樣等嗎?”
藍绮沉默地點了點頭。
意思是誰也别抱怨了,雖然我們都是打工的,但是當老闆的不也如此。
于是在江承心裡,這位寸馨小姐更不可得罪。
一直到壁鐘的時間轉到十點半,這座沉寂的宅子終于迎來了轎車的鳴笛聲。
江承站起身,跟藍绮一起走到客廳,隐約聽見一道嬌俏的笑聲,高跟鞋“哒哒”走了進來,跟在她身後的司機手裡提了好幾個紙質購物袋。
藍绮終于笑了,立馬讓人上去通知秦先生。
江承先聞到一縷馨香,他其實不愛香水之物,尤其是做文物鑒定的工作者,但這種馨香能令疲倦一日、怨氣滿腹的人得到撫慰。
“寸馨小姐~”
“晚上好呀!阿琴,這麼晚怎麼還沒休息,我給你買了套護手霜,特别滋潤,澳洲進口的,你今晚睡覺前試試。”
“哇,謝謝小姐~”
“藍绮呢?”
“我在這兒,小姐,先生等了你一晚上。”
藍绮看到眼睛麋鹿般發亮的寸馨,竟不由發自内心地笑了起來:“你逛那麼晚,辛苦啦。”
“不辛苦,喏,這個是給你的,真絲圍巾,拍照能用得上哦。”
“謝謝寸馨小姐~”
藍绮說話都不由彎了下膝蓋,四十多歲的年紀了,還會夾嗓子。
“對了,展峰呢?”
寸馨問這句話的時候,家用電梯裡走出了道長影,眼角的餘光掃了眼,不是展峰。
“展峰去了港城,還沒回來。”
聽藍绮解釋完,寸馨便從袋子裡拿出了一個禮盒,說:“那你到時把這副領帶給他,我怕忘了。”
說着,看到站在藍绮身旁的陌生男人,目光一猶疑,就聽藍绮介紹說:“這位是文保部的江秘書,先生的下屬。”
“噢,您好。”
寸馨聽罷,從袋子裡又變魔法似地找出了一個胡桃木細長盒,遞給他:“這個是派克鋼筆,小小見面禮,不成敬意。”
對面的江秘書看模樣也約有四十歲了,戴着金邊眼鏡,灰藍色西裝,五官端正儒雅,是位知識分子。
就在她将禮盒遞過去時,站在不遠處的秦知阙落來聲:“寸馨小姐,派完禮物就過來。”
不給江承拒絕的機會,寸馨忙着将手裡的東西都挨個送了出去,最後連袋子都沒剩下,藍绮愣了愣,看着空空如也的袋子,還想問沒有先生的嗎?就看到寸馨兩手空空地朝秦知阙走去。
“什麼事啊?”
寸馨忙得出了層薄薄的汗,原本半紮的長卷發,此刻讓她解了發圈,雙手擡着,以手為梳,将長發全卷了上去。
秦知阙竟覺她身上的香氣也随着蓬松的發絲肆意,他眉頭微不可察地凝起,看着她回來給秦家所有人送東西,除了他,沉聲問:“不是說沒錢了?之前都要借住到你三叔公家麼?”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不賴在三叔公那兒,怎麼煩到他替我跟爸媽說情?”
話到這裡,她連忙抿住嘴唇,對上秦知阙幽深深凝向她的眼神,趕緊解釋:“我可沒有賴在你這兒,逼你主動提解除婚約的意思啊。”
盤算别人的小套路,結果在正主面前招供了。
秦知阙眼底掃了她一眼,仿佛看穿了她,又拿她的心思沒辦法,最後就隻能坐實她的算盤:“是不是我也已經做了。”
寸馨忍不住翹起嘴角,逋擡頭,發現他在看她,忙道:“欸,绮姐說你等了我一晚上,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秦知阙雙手插兜,寸馨發現他洗過澡了,白日打了摩絲梳得一絲不苟的短發此刻微微垂順着,顯得沒那麼傲慢。
但語氣依然冷言冷語:“我打電話你就會回家嗎?恐怕又要說我這是在要求你聽話。”
寸馨有些心虛,裝傻問:“那是什麼事嘛?”
秦知阙擡眸,看向那群在分贓物的下屬,想全部開除,但他将這種情緒歸為發洩,并不可取。
“江秘書。”
站在客廳不遠處的江承聽見老闆出聲,忙走了過來,先是朝她微笑道:“謝謝寸馨小姐的禮物。”
“不用客氣,叫我寸馨或者阿馨就行了。”
江承面上沒有半分阿谀之意,隻是出于禮儀道:“老闆既然都稱呼您為寸馨小姐,我沒有道理叫您阿馨的。”
他話一落,寸馨楞了一刹,微擡頭,下意識看向站在身旁的秦知阙,他狹長眼睑也恰好垂下,目光一對,她心裡琅珰一響。
腦袋忙縮了回去。
應該讓他叫自己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