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都護府置于庭州,位于天山以北,統轄十八州。隴右原本還有另一個都護府,以天山為界線,分治南北。不過後來因為勾結外戚,便全部交由北庭大都督管轄。
在北沙窩停留了三日後,大部隊開始啟程前往庭州。
在此之前,枕清曾問過江訴是否真的因為她身體的原因在北沙窩耽擱停留到今日。
江訴明确地跟她說不是,早在之前就打算在北沙窩停留這麼些日子,因為他們手中還有糧草,正巧趁着這個機會把東西送過去。
“所以在第一夜,你才敢那般對我下着狠勁?”枕清分析道,“一來是讓别人覺得你是為了我,掩飾行蹤;二來滿足你自己的私欲?”
江訴沒有被揭穿的不适感,枕清接着揶揄道:“我可還記得某人在上一世裡的冷眼旁觀,怎的如今轉了性子一般。”
“大概是那時,眼瞎了。”江訴平靜道。
......
來涼州時的那輛馬車,車身與帷帳綴滿珠寶珍珠,太過醒目張揚,并不符合枕清的性格,但是為了不露餡,她還是叫上了卷柏一同坐上自己的那輛馬車。
卷柏聽到此話,立時變得興奮,暗搓搓地想要把各種各樣的珠寶扣下來,一定賣出不少錢。
這幾天,卷柏一直有懷疑過枕清的身份,她覺得北肆姝和枕清長得太過相像了,而又是這麼巧,都和江訴産生了瓜葛,奈何她沒有證據,隻好悄悄摸摸地試探她身邊的人。
她試探過仇羌,仇羌卻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反倒是把她所知道的東西挖到一點不剩,到最後,她還沒知道他們多少事情,反倒是把自己在隴右和長安的事情抖得一幹二淨。
倘若仇羌要跟她騙錢,她一定被輸得連底褲都不剩。
這條路行不通,她轉而試探問起北肆姝的奶娘。
據說這位奶娘一直帶着北肆姝長大成人,勢必對北肆姝的習慣和性格極為了解,假若北肆姝是枕清假扮的,在短時間内,一定不能做到天衣無縫。
可一路上,那位奶娘對北肆姝無微不至,隻要北肆姝一個擡眸或者垂眼,奶娘都知道北肆姝的所知所想,甚至提前預判她想要的東西,就連脾性都摸得極為清楚。
她還問過那位奶娘,那位奶娘對北肆姝的了解都能和北肆姝的行為對上,而這樣的熟稔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當卷柏斷了北肆姝是枕清的想法後,覺得江訴是把北肆姝當成替身後,越發覺得生氣,甚至在路上便對江訴開始了指指點點。
江訴騎着馬匹路過枕清的馬車,垂下絲絲條條的幔帳若隐若現,枕清微微擡眸看向江訴,卷柏當即擋住兩人的視線。
卷柏怒道:“看什麼看!我知道北小娘長得好看,但你也不要時時刻刻緊貼着,況且你心裡到底想着誰,你自己知道!”
聽到這話,這些日的不明所以,終于如同撥雲見日。
這是不滿他把北肆姝當成枕清的替身,江訴瞧着卷柏身後漫不經心地望着他的枕清,微微歎息道:“我心裡想着誰,你或許不知道,我想肆娘一定清楚。”
“肆娘?”卷柏面容逐漸變得扭曲,氣得渾身都在抖,“當真是好親密地叫喚,我都沒這麼叫過!”
枕清恰在此時掀開帷帳,頭頂的烈陽照在她白皙精緻的面龐上,微微垂下的鴉睫在臉上落下一層淡淡的陰影,清冷又空靈。
她側過腦袋看着卷柏,使壞般道:“我在家中排行老四,阿耶便給我取了個肆姝的名字,江長史喚我為肆娘倒也合情合理,隻是小娘子何故這般生氣?莫不是吃了我和江長史的醋?不高興了?”
還沒等卷柏反駁,枕清再次擡眸朝江訴望去,在江訴意外挑眉,與下壓眼睑的雙眸内窺探到隐含的警告。
枕清權當沒看見,繼續道:“好妹妹,這些日子我是真的喜歡你,倘若你也喜歡長史大人,我自然也不跟你争,到時候我看到那大都督若是比江長史更俊美些,我便嫁給那位大都督,這樣江長史便是你一個人的了。”
卷柏茫然地哈了一口,她又是搖頭又是震驚,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又氣急地結巴道:“我不喜歡長史大人!我是......我是......不想小娘子上當受騙!”
“哦?我上什麼當?又受什麼騙了?”枕清盯着卷柏的雙眸,帶有茫然無措地天真。
卷柏如鲠在喉,她悲憤可氣地瞧了一眼江訴,又看了看枕清,嘴不禁癟了下去,好似下一秒就能哭了出來。
“他把小娘子你當成了替身!”
枕清突然笑了出來,别有深意地望着江訴,随後松開手中的帷帳,幾縷垂挂下的珍珠瑪瑙相互交纏,她用他們幾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慢條斯理道:“倘若有人真的把我當成某個人的替身,那麼我一定會讓他赴黃泉跟閻王爺好生作伴。”
馬車外的江訴聞言,面容上沒有什麼表情,反倒是附近的幾個人不禁擡頭看了又看,也不覺得江長史是這樣的人。
江訴沒一直跟在枕清的馬車邊上,他朝裡望了一眼,便夾着馬肚騎到最前方,繼續朝前探路。
枕清傾身湊近摸了摸卷柏的腦袋,溫柔地喊出卷柏的名字,輕輕道:“我到底是誰,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嗎?”
卷柏腦子裡蹦出一絲疑惑,她眼中噙着淚珠,方才在内心交織的背叛和道德,頃刻間化作了虛無。
枕清擡手揩掉她眼尾的淚花,問道:“為何一定要盯着奶娘,雖然我的身份是假的,但不代表奶娘就是真的,之所以為什麼這麼熟稔,當然是因為奶娘就是我的奶娘啊。”
卷柏這才明白過來,北肆姝就是枕清。
原來這個奶娘也是假的,北肆姝也是假的,但是和枕清的情誼是真的,自然看不出來問題。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卷柏知道枕清的身份不太能與旁人說起,更何況是當下這個節骨眼,如果她要是一不小心說出去,不僅僅是枕清完蛋,就連江訴和牧青也會招來禍患。
枕清突然笑說:“你這麼針對江訴,他又覺得心中奇怪,不知你所想。而我又不忍心看着你因為自己堅守的道德難受,索性就告訴你好了。小卷柏,一定要管好自己這張嘴,不然我們都得陪你死。”
卷柏捂住嘴,又點點頭,保證道:“我一定會把這個秘密帶進土裡。”
枕清彎起眼,滿意道:“真乖。”
半會後,枕清逐漸犯了困,靠在馬車一角閉目養神,卷柏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道:“那我可不可以,摘幾顆夜明珠放進袋子裡,就幾顆,絕不多拿!”
“拿吧。”枕清輕聲道。
話音正落,突然有一支利箭刺破帷帳而來,生生從卷柏的手指前略過,枕清的困意當即煙消雲散,拉住卷柏朝自己方向靠近,随後掀開帷帳,冷靜問道:“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