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動作無疑是告訴所有人,他張飛飛就是上了江訴這條船的人。
仇羌眼神微動,他在隴右待了這麼久,自然也知道張飛飛、鄧躍和王聞禮的關系匪淺。
隻不過他們兩人在王聞禮底下并不受器重,自然要找一個更好的主人,擇優選擇,是個人都明白的道理。
仇羌在心中朝王聞禮輕蔑一笑,面上卻笑得開心,甚至還煽風點火,殺人誅心道:“飛兄威武霸氣!那人打得我疼死了,直接從窗戶内飛出去,大門開着也不讓人走,果真是不會憐香惜玉,讨厭!”
他的小聲嘀咕,就連王聞禮都能聽到,更别說周圍的那些人了。
王聞禮看到江訴帶着那群人,冷不丁笑了一下,知道自己落入枕清所布置的陷阱裡。
但也不全是,王聞禮自己也曾算過的,符生枝的人馬都被支出了庭州,一時半會也回不來,城中人馬隻能從江訴這邊出手集結,而他跟高俠來個裡應外合,搶占都護府,這樣占領了庭州,便能自立為王,更别說什麼長史的位置。
可是江訴底下還有百餘人,以及枕清手中百餘位騎兵。
是他沒想到嗎?
他想到了,騎兵不适合在城池内作戰,更别說都護府中。
隻不過是枕清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他,一切都是算計而已!
王聞禮看向江訴所帶着的人馬,突然笑道:“符生枝底下的人都被支出去了,而你手底下有這些人,能這麼快到都督府,是她手中的騎兵吧。你以為我當真是沒算到嗎?隻是我不敢相信你竟敢一直把這騎兵私養在自己隊裡,你真不怕符生枝防備你,然後尋個理由殺了你?”
江訴對付王聞禮已經勝券在握,至于符生枝,他們本就難以成為同路人,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留有後手,并不擔心,更不需要王聞禮提醒。
江訴輕輕攏了攏身上的喜服,漫不經心回道:“那又如何?”
王聞禮看到他身上刺眼的大紅,心中不知為何,突然一哽,這究竟是江訴有意為之給他看,還是無心之舉,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現在的局勢,自己死路一條,其實早已經沒有什麼所謂,這段時日的他就是一根被吹倒的草,風去往哪裡,他也隻能被迫跟着飄。
淪落到如今地步,他早已經想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可無論是死去還是賴活,在最後,他都想搏一搏。
不過,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為什麼枕清不肯喜歡自己,他到底是那點比不上江訴。
天空又飄起了的雪粒子。
一到冬日,隴右的雪便一直下個不停。
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枕清的時候,也是在一個雪日裡。那時的她已經成為了皇後殿下,是張宣晟的妻子。
長安城的宮牆高大莊嚴,被一場飛雪覆蓋,變得神秘又溫柔,枕清孤身一人站在白皚皚的高牆之上,微微俯下目光看向這座古老的宮牆變得甯靜純白,目光沉靜又安詳,好似一位無情無愛的神女,對世間萬物都不在意,眸中卻又裝點了萬物。
在莊嚴厚重的宮牆内,在潔白的雪映襯下,她逐漸變得高不可攀。
王聞禮不自覺地擡起臉,一步步走近枕清,可枕清的眼中依舊沒有他,在那一刻,他想着這樣的人,究竟會把誰裝點進眼中。
他鬼使神差地走上那座宮殿,也跟她一同站在高牆之上,他恍惚覺得自己就是和她是一樣的人。
突然有一位老大監從中走出,掐着尖銳的嗓音提醒枕清。
“皇後殿下,您已經是宮中之首,許多事情,倒也不必看得太明白,腌臜之事哪裡都有,您可得給我們底下的人留條活路啊,沒有我們底下的人貼心伺候,您還是真正的宮中之首嗎?”老大監俯首垂眸,姿态雖是卑微,可嘴中暗藏鋒利沒有藏拙的意思。
枕清并沒有生氣,而是斂下目光,淡淡一笑道:“高宦官,你如今站在這高牆之上,俯瞰低端的人,如同蝼蟻一般,可你是否真的,如你所見的這般開闊?你想警告我,可你别忘了,底端的人擡眸仰視你,你在他們眼裡,也是微不足道的一點。”
誰都可以是蝼蟻,誰都可以是巨擘。
“高宦官不必驚慌,我這不僅是在提醒你,也更是在提醒我自己。”枕清擡起眼,望向他的目光略有憐憫,又有可悲,仿若她就是這個世上最心疼他的人。
大監心中警惕狂跳,他甯願枕清對自己疾言厲色,也不要這麼溫柔平靜,把風雲叱咤化作綿綿春雨,如同針尖紮入體内,卻又令他動辄不了半分。
他唇角嗫嚅着,始終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
三日後,王聞禮聽到這位大監死了,據說是一位小宦官受不了大監長期的欺壓,在半夜拿刀砍死了這位大監,引得滿城風雨,滿朝震動。
做了壞事情的人,人人自危,生怕在某一日悄無聲息的被砍死。
而王聞禮也翻來覆去、思來想去,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枕清的手筆,又或者大監的死是否在她的預料之内。
他對待府中的妾室并不好,這日之後,他時常夢到刀架頸側,日夜難眠,于是長日之外的長安也遣散了府中所有妾室。
因為入迷,也因恐懼,他還是忘不了,一直都忘不了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