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奉節關的時候,要等一天才能通關,我看路邊的樹上有橘子,就摘了一個吃,結果好酸。但我一點沒表現出來,拿了一個去給玄真道長吃,告訴他特别甜。玄真道長放進嘴裡,又不好意思吐出來,那個樣子别提多好笑了,哈哈哈哈……”
陸思安講不到一會,自己都要停下來笑一會,不過她能将一件件小事講的引人入勝,語言又風趣幽默,宋常悅真被逗得哈哈大笑。
陸思安給父母講趣事兒的時候,雖然衛國公夫婦對她管教的比較寬容,但是也要求她知書達理,她不能在父母面前講的這麼盡興。和閨中好友講的時候,那些世家女子也不會像宋常悅這樣想笑就笑,隻會捂着嘴,笑得連聲音都沒有,沒勁的很。
今日和宋常悅聊起來,陸思安真是覺得遇到同類和知音了,越講越起勁兒。
本來陸易安看陸思安講的手舞足蹈,兩個女子偶爾放聲大笑,引來旁人側目,都想制止她,但他看宋常悅笑得那麼開心,也就含笑聽陸思安繼續講。
直到滿滿一大盆羊肉和月牙餅端上來,陸易安把茶杯推到妹妹面前,才輕聲提醒:“别說了,思安,吃東西了。”
聽得津津有味的宋常悅這才看向陸易安,覺得他今天和平時不太一樣,可能是在妹妹面前,沉穩了許多。
陸思安的确嘴巴都說幹了,端起茶一口喝幹,又對還在端菜的小二說到:“再來一碗油潑辣子。”益州人大都嗜辣,陸思安雖喜歡這水盆羊肉,但是還是覺得有點清湯寡水,再加點油潑辣子,對她來說就完美了。
沒想到宋常悅說道:“要兩碗。”
“常悅,你也喜歡吃辣嗎?”陸思安看宋常悅點頭,說到:“在益州就沒見過你這麼好看、好玩又爽朗的人。哦,在長安也沒見過。”陸思安興奮地一拍手,用益州話說了句:“認識你真的太安逸了。”
宋常悅聽她這熟悉的口音,眉毛一揚,益州,難道是錦城嗎?
宋常悅是渝都人,兩個大城市相隔不遠,方言和飲食習慣都很相似,在發展規劃上都是以這兩大城市為中心劃定的城市圈,所謂“錦渝一家親”。
雖說對方是不同時空的人,宋常悅也生出有一種老鄉見老鄉的親切,但她現在是生在長安、長在長安,也沒有離開過長安的宋二小姐,所以不能兩眼淚汪汪的和老鄉擁抱一下。
“那思安你給我講講益州的事情吧?”錦城離渝都那麼近,風俗人情都差不多,宋常悅突然對古代的家鄉來了興趣。
剛還興趣盎然的陸思安聽宋常悅這麼一問,突然就安靜了,看了一眼陸易安才低聲說到:“我下次再給你講吧,吃東西吧。”
宋常悅聽出陸思安的低落,不知道怎麼了,但是她知道她話題選錯了。
陸風知道陸思安是怕陸易安聽說益州的事傷感。
宋常悅忙轉移話題:“陸小公爺還會說益州話嗎?”
陸易安輕輕笑道:“鄉音未改鬓毛衰,老了都不會忘記鄉音,我自然也不會忘。”
宋常悅看他心情沒什麼變化,應該不是她猜想的那樣,才繼續說到:“那回去過益州嗎?”
陸易安回味着宋常悅問的這個“回”字,被壓在長安的質子,怎麼能回去,他搖了搖頭。
宋常悅今天忙了一天,有點困乏,放下了筷子,手肘撐在膝蓋上,把下巴擱在手上,側頭對陸易安說到:“家鄉永遠是家鄉,不管離開了多久,隔了多遠,都是最值得挂念的地方,因為家和童年在那裡。”
陸易安離開益州十年了,在長安除了家人和師傅少數幾次來,沒人和他說益州的事。但他們怕他感傷,也從來不會提他小時候在益州的事情。
而宋常悅坦然的和他聊起益州,說是他的家鄉。
從有了記憶到八歲的經曆,被陸易安放在心中的角落,鎖在箱子裡妥善珍藏,又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來細細回味,生怕自己忘了。
忘了自己有家,忘了自己的童年,忘了自己有家的童年。
陸易安看着宋常悅溫柔看向他的雙眼,心中那隐秘角落的箱子,此刻被她輕輕地拂去上面的灰塵,扣開了鎖,正準備打開。
陸易安為掩飾心中悸動,轉開了眼。
在長安的這十年,陸易安的一切所求皆不得如願,所以他克制心性、斷絕欲望,不再奢求什麼,甚至僞裝真實的自己,扮演另一個人,隻留下一個要做的事情——成就父親的霸業,也僅僅是為了百姓能安居樂業,自己也能和家人團聚。
陸易安垂眸,才發現這份喜歡竟已如此之深,宋常悅是好友心悅的女子,段嘉沐和宋常悅也已訂婚,他該放下這份癡想,所以這段時間他克制、他忍耐,刻意不去想起宋常悅。
斷絕情欲是陸易安最擅長的事情,他父子的霸業未成,他還需蟄伏,這麼多年他從未動心,之前對宋常悅的一絲悸動應該隻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