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砰”的一聲巨響打破了街道和諧的一面。
隻見一家名為“回春堂”的醫館招牌被人狠狠地打落下來,木質招牌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周邊顧客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訝然失色,紛紛圍攏過去。
“你個庸醫,治死了人,還反倒過來質問我!”說話的人是個身穿褐色短打的男人,此時他攥着一個青衣布衫男人的衣領,厲聲喝道。
周邊還站着幾個和他穿同樣衣服的人,他們皆是董郡丞府上的家丁。
見周邊人靠攏過來,他們解釋道,打人的男人名叫秦五,兩日前家裡祖父生病,遂請了城中妙手回春的郎中張甫春前去診治。
不曾料到張甫春收了二十兩診金,言之鑿鑿地會将人醫好,結果秦老爺子吃了兩副藥就氣絕身亡。
秦五那張橫肥的臉上滿是怒火,舉着拳頭似乎要朝人身上砸去,“我祖父肯定是你這庸醫害死的,走,跟我去官府,找縣老爺評理。”
周圍有人看不過去,連忙阻止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張大夫行醫二十多年,醫術高超,我們街坊鄰居都是有目共睹的。”
秦五聞言,更是怒不可遏,“我祖父現在還躺在家裡沒下葬,能有什麼誤會。”
張甫春想将脖頸的桎梏掙開,力不從心地解釋道:“從始至終我隻收過你一兩診金,何來的二十兩銀子。”
“你說你沒收?”秦五一聽這話,手指向在場的一個小學徒,咧開嘴冷笑道:“當時你這個徒弟就在現場,你給大夥兒說說張大夫有沒有收我那二十兩銀子。”
衆人的視線紛紛望過去。
經常到回春堂的人都知道這個學徒跟了張大夫三四年,不應該會向着一個外人。
十七八歲的學徒窘迫地紅着臉,避開張甫春的目光,聲若蚊蠅般道:“師傅你那日不就收了秦家人的二十兩診金,還在櫃子裡放着。”
張甫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徒弟,像是被人當頭一棒,面色怆然。
衆人大驚,竊竊私語難道張大夫真的失誤醫死了人。
“多說無益,這等害人的庸醫,直接送進衙門去吧。”不遠處的椅子上姿态懶散地坐着一個錦衣玉帶的青年,面容勉強稱得上俊逸,隻是消瘦凹陷的兩頰和眼下青黑能看出此人多半是青樓賭坊的常客。
他是董府的三少爺,此次前來是為自己家的下人出頭。
“大夥兒都聽見了吧,張甫春年輕時還算有些本事,如今就是個貪财的庸醫,那回春堂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給我砸!”秦五洋洋得意地道,順便不屑一顧地将手上攥着的張甫春衣領子往外一推。
說罷董府的家丁就要舉着棍子在店中作亂。
“慢着。”人群中響起一道女音。
說話的人是個衣着靓麗,面容姝麗的年輕女子。
秦五輕蔑地看着她,“你是誰,這裡沒女人家說話的地兒。”
“怎麼說話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董梧走了過來,拿起扇子在秦五腦袋上敲了一把道。
随後又輕浮地在女子身上一頓打量,他整日萬花叢中過,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絕色。
他将扇子展開,自認風流倜傥地朝臉上扇了兩下,“小娘子想為張甫春出頭?”
蕭旻珠淡聲道:“這位爺的做法實在忒無禮了些。”
董梧挑起浮浪的笑容道:“小娘子,我勸你莫管閑事,不然惹怒了我,你——”說話時他還想用扇子去擡女子小巧的下巴。
語音未落,他身體就騰地被人踹飛了出去,砸在牆壁又軟趴趴地倒在地上。
“三爺——”幾個家丁七手八腳地将人扶起來。
“哪兒來的不懂事的家夥,敢打你三爺我。”董梧一身織金錦衣沾染了灰塵,他面色鐵青地揩了一把流出來的鼻血,放狠話道,“都給我上,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他帶來的家丁有七八人。
對面立着的兩個一身勁裝身材魁岸雄武的府兵根本沒把隻會花拳繡腿的幾人放在眼裡。
他們都是跟着魏蛟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練過的,不過兩息,那幾個家丁就被揍得鼻青臉腫,遍地哀嚎。
驚呆了衆多的看客的眼球。
若不是場合不合适,有人都想喝彩說句好身手。
一開始董梧還十分嘴硬,“你知道我爹是誰嗎,識相的,趕緊放了我。”
最後被揍暈才終于老實下來。
“壯士,壯士我們錯了。”家丁們讨饒道。
一個府兵拽着宛若死狗的秦五拖到了蕭旻珠身前,恭敬道:“請夫人發落。”
蕭旻珠垂眸看了眼秦五的慘樣,不禁感歎,果然魏蛟養的府兵性格都和他相差無幾。
但她當然不會覺得秦五可憐,畢竟是對方先對自己不敬。
被揍了一頓後,秦五顯然意識到女子不是好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轉變。
“夫人,小人錯了,煩請您饒恕小人這一回。”
蕭旻珠剛剛站在外面目睹了半程,但也大緻了解了事情經過。
雖然隻和張甫春有過寥寥兩次的見面,但接觸下來對方的品性不說高風亮節,但也豁達守正。
二十兩銀子在尋常人眼中不是小數。
但張甫春名聲在外,為城内官員富紳看診獲得的賞賜都不菲,怎麼可能會為了這二十兩銀子自砸招牌。
蕭旻珠問道:“你剛剛說你為了給你祖父看病,花了二十兩銀子,這可是普通家庭一年多的嚼用,看來董大人給自家小厮開的月錢頗豐。”
衆人一想,也确實如此,尋常人家一時哪裡拿的出二十兩銀子。
秦五早就想好了說辭:“回夫人,這筆銀子是三公子體恤下人才施給小人給祖父看病用的,小人口中無半分假話。”
說是主人家給的就說得通了。
蕭旻珠:“張大夫開了幾天的藥量?”
秦五:“五天。”
蕭旻珠:“你說你祖父隻喝了兩幅藥就撒手人寰,那餘下的藥包何在?”
秦五猶疑道:“那些藥被小人母親當做是害人的東西,早就給扔出去了。”
蕭旻珠問:“扔哪兒了?”
“這個……”秦五眼神飄忽,額頭冒出汗珠,“小人的母親也不記得了。”
有鬼。
周邊看熱鬧的人心想,這是死無對證啊,如何能說得清。
蕭旻珠垂眸看眼他魂不守舍的神情,“既然如此,你可有仵作驗屍的憑據證明人确實是因為喝了張大夫的藥而死?”
“這個肯定是有的。”秦五來了精神,從腰間掏出一張字據遞給蕭旻珠。
張甫春從角落晃悠悠地站起身,今日遭遇地一切對他來說是痛徹心扉。他環眼周遭一片狼藉,櫃台倒塌,藥草被人随意踐踏腳底。
張甫春眼神掠過往日關懷備至的小徒弟,語氣鄭重地向蕭旻珠道:“在下敢以性命起誓,當日開給秦老爺子的藥絕對沒有問題。”
秦五跳腳道:“這上面白字黑字都寫了,就是你的責任别想賴賬,即使是告到縣老爺那兒我都有說理的地兒。”
蕭旻珠迅速看完,這上面确實如秦五所說,但她始終覺得有疑。
斟酌了下遂道:“我會再讓兩名仵作協助處理這件事。”
秦五一聽這話,急了。
“我祖父過兩日就要下葬,這時候再請仵作驗身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蕭旻珠道:“放心,絕對不會耽誤你祖父下葬的時期,而且查出事情的真相也是告慰老人家在天之靈,你也不想自己祖父走得不清淨吧。”
周圍人覺得有理,紛紛附和。
見形勢不妙,秦五和其餘幾個家丁互相使了眼色,匆匆忙忙應付了兩句便擡着昏過去的董梧跑了。
人離開後,張甫春悶不做聲地跪地,恭敬朝蕭旻珠大拜:“多謝夫人解圍,若不是夫人,回春堂怕是今日就會化為烏有,草民也會抓進牢獄。
蕭旻珠吓一跳,趕忙将人從地上扶起來,解釋道:“我不過是因為看不管有人仗勢欺人,雖然請了仵作重新驗屍,但後面還是要請張大夫多多配合。”
“這個是自然,隻是……”張甫春語氣自責地道:“夫人因為草民的原因得罪了董清,君侯那邊……”
“沒事。”蕭旻珠呈英雄一時爽,“董三公子先仗勢欺人,君侯開明大義,會理解的。”
出頭當英雄一時爽,張甫春一提起魏蛟,蕭旻珠如冷風灌耳,霎時變得清醒。
她今天出府不但花了魏蛟的錢,要是還給他惹了大麻煩,魏蛟不得手撕了她。
蕭旻珠扣了扣指甲,顧慮地問了一句:“那個董清勢力很大嗎?”目前東平城的老大應該是魏蛟吧。
張甫春解釋說,董清任職東平郡丞,是東平官員的二把手。
除此以外,他還道:“據說董大人與洛陽的董國舅有一層親緣關系,因此,從前的太守也得給他幾分薄面。”
董國舅的親妹是熙帝的皇後,并且坐擁雍州幾十萬雄兵,是諸侯中目前勢力最強勁之人。
蕭旻珠覺得要完,如果董清和董國舅真的關系匪淺,氣急敗壞地去洛陽告狀,那她豈不是給魏蛟惹了個大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