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站在廊下,仰首看了眼天空,蒼穹明靜,金烏和熙,天氣甚是不錯,他道:“今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是出門的好時候。夫人,我和你外出逛逛如何?”
孟靈兒氣得小胸脯直起伏。她那麼大個人站這兒,這人竟視她為無物,直接招惹她娘親,當她死了不成?
裴莺悄悄按住欲要發作的女兒,溫聲開口:“我欲與息女回孟宅一趟,耗時可能會頗久,怕是會打擾将軍遊肆的雅興,不如将軍另找他人作陪。”
今日裴莺本來也有外出的計劃,她是打算去賣宅子。
孟家如今隻剩下她們母女二人,既然暫時脫不開身,伴身的盤纏自然不可像先前一樣草草了事。女孩子要富養,不然日後容易被人以小恩小惠騙了去。
霍霆山笑道:“無妨,最近這幾日我甚是閑暇,我送你們母女倆去孟宅。”
裴莺還要推辭,霍霆山卻已經轉身:“馬車已備好,夫人随我來。”
......
馬車行在街道上,車輪碾過青石闆咕噜噜作響,孟靈兒掀起帏簾往外看,瞧見在馬車外騎着黑馬的高大身影後,撇了撇嘴,又将帏簾放下。
“娘親,我聽水蘇說之前家裡曾進過賊,昨日離家後家中無人照看,也不曉得那些賊人會不會回來,要是被弄得亂七八糟,宅子也賣不出好價。”孟靈兒苦惱道。
裴莺欲言又止。
賊肯定會回來的,因為女兒口中的賊的頭兒,這會兒就在外面騎馬呢。
不過将這事告訴女兒,除了讓靈兒更生氣,大概什麼都不會有。
于是裴莺安慰:“他們來過一回,應該不會有第二回了。”
“誰知道呢,咱們家裝點得那麼好,說不準那賊人見合心意,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将之強行占為己有,攆都攆不走,待回到家我一定得好好瞧瞧。”孟靈兒打定主意。
裴莺指尖蜷了蜷,移開目光不敢去看女兒。
很快,孟宅到了。
車剛停穩,歸家心切的孟靈兒心想光天化日、且又在大街上,量那人也不敢亂來,于是留下一句“娘親,我先進去看看”後,她飛快下了車。
裴莺看着女兒急吼吼的背影,不住抿出一抹笑,果然還是小孩子呢。
一隻大掌這時伸過,掌心朝上,毫不在意将指腹和手心的各種細小疤痕展露人前:“夫人,我扶你下車。”
裴莺當然不會擡手搭上去:“不必勞煩将軍,我自己……”
那隻大掌徑自伸過,一把握住裴莺的素手。他手掌寬大,輕而易舉将她包裹在其中,這人似乎永遠都血氣旺盛,手掌熱烘烘的,那股熱度順着燒了過來,灼得裴莺僵在原地。
“夫人當心腳下。”仿佛沒察覺裴莺的僵硬,霍霆山穩穩的将人扶下馬車,等她站定後收回手。
裴莺本來還擔心他為所欲為,沒想到将她攙扶下馬車後,這人倒是規矩了。
她不由想到了昨晚,經曆了那令人難堪的事後,他說重新“信任”她,所以如今是繼續以賓客之禮相待?
如果他真能退回到安全線以外,她是求之不得,也能狠狠松了一口氣。
裴莺低聲道了謝,手垂下,縮進衣袖裡。
霍霆山低眸看時,隻看到粉白的指尖一閃而過,像極了受到驚吓的小白錦鯉甩着尾巴鑽回洞穴裡。
男人定定看了兩息,然後若無其事移開目光。
孟靈兒回孟宅之前已經做好看到一片狼藉的準備,然而實際情況大大出乎她的預料。
宅子裡居然挺整潔,大件家具整齊擺放,小物件也還在,一件都沒少,地闆貌似比上次來的還要幹淨些,就像有人特地打掃過一樣。
孟靈兒晃晃腦袋,把這種自以為的錯覺抛出腦後。
怎麼可能有人清理過嘛,那些賊人又不是閑得慌,一定是她心理預設做得太低,才有這種驚喜感。
孟靈兒回過頭,見裴莺和霍霆山也進來了,兩人靠得不算近,頓時滿意。
在大堂轉了一圈後,孟靈兒拉着裴莺:“娘親,我們去廂房裡。”
裴莺轉頭看向霍霆山:“将軍,失陪。”
霍霆山聽出她尾音那點微揚的小高興,她這是巴不得離他遠遠的,“夫人随意,不必理會我。”
裴莺和孟靈兒回到東廂房,一切布置如初,羅帳由木勾懸起,那兩面雕花屏風也完好地擺放在榻前,好像這幾日所有事都沒發生過。
孟靈兒看着看着紅了眼,最後忍不住嗚嗚哭出來:“娘親,都怪那些寇賊,如果不是他們的,父親就不會死,祖母她們也不會被殺,都怪那些寇賊讓我家破人亡!”
裴莺心疼地将女兒抱進懷裡安慰:“囡囡還有我,娘親在你身邊。”
孟靈兒哭得涕泗橫流,裴莺卻無法感同身受,一來她沒見過孟杜倉,二來孟母給她的觀感不算好。
她隻是惆怅,惆怅這個時代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