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恨自己隻是一個鬼,除了林熹桐便無人能看見他,可是此刻,連她都不願理自己,也不願看見他。
林熹桐總是固執、犯傻,與之前在府衙莽撞地敲響登聞鼓受棍杖之刑沒有兩樣。
而他又一次什麼也做不了。
房中并未點燈,昏黑一片,兩人看不見彼此面容。
林熹桐正欲點燈,還未走兩步便被洛宋淮拉住。
她未掙開,卻執拗地往前走。
“我想點燈,洛宋淮,我什麼也看不見。”
面前之人仍是不作聲,依舊将手搭在她胳膊上。
林熹桐也停在原地,不再理會這黑暗。
“我知道你在生氣。”
一路上,兩人不曾提起今日在宮中的事,更不曾有過視線的交合。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将此事暫時忘卻。
胳膊上的手松懈一瞬,擦過佛串,随即落在她腕上。
林熹桐朝洛宋淮走近一步。
“可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即便身處黑暗,可林熹桐能明顯感覺到在話音剛落的那一刻,一雙蒙上薄霧的眼正在看她。
洛宋淮話裡的氣惱掩蓋不住:“可是今日在宮中,你也一樣不肯理我,也不理會我的話。”
“林熹桐,那時,你在裝作看不見我。”
哪怕是片刻的視線相觸也好,可是林熹桐沒有,那時她錯開洛宋淮有些絕望的目光,隻顧着将自己的話說出口。
“對不起。”她耷下眼簾,聲音也很輕微。可落在洛宋淮的魂體上,卻是萬鈞之重。
“你難道忘了之前在府衙受的罪?林熹桐,你為何總是如此固執,你知不知道,二皇子他若是沒能被救下,他們所有人都會順理成章地将矛頭指向你,到那時,又有誰能保得住你?”
瑩塵随他的話一齊露出,即便瑩光微弱,可兩人能清晰地看見彼此面龐。
林熹桐移開目光,不敢去看他,她的聲音并不大,也無有底氣。
“大不了被逐出宮去,我本就不打算在太醫院多待,天大地大,我哪兒不能去?”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再不濟就回永州,和以前一樣過日子。”
“可如果他們要你死呢?”
林熹桐怔住,她心裡也清楚,能出宮已是最好的結果。
許久,她才開口:“我之前在府衙也沒死成,不是麼?”
“别人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到最後,連林熹桐自己都分不清這些話是在安慰洛宋淮,還是在說服自己。
洛宋淮扣在她腕上的手更緊,“林熹桐,這不一樣。”
不一樣。
接下此任就像深陷泥潭,不容奮力掙紮,而唯一能活的路就是将二皇子的病治好。
洛宋淮很清楚,即便這世上真的有診治之法,可她如何能敵得過重病者死的速度?
酸楚盈滿全身,林熹桐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視線在模糊與明晰之間來回交纏。
她的聲線發抖,幾近落出哭聲,“有什麼不一樣?”
珠玉從眼眶滑至臉頰,落她滿臉,也墜落在洛宋淮的手背上。
溫熱、濕潤,也是悲痛。
繃在洛宋淮心裡的弦猛地斷開。
林熹桐的淚止不住,她也任由它們落下,不願去管。
細碎的瑩塵貼近林熹桐臉頰,企圖用自己短暫的生命抹去混着委屈的眼淚。
臉頰溫熱仍在,珠玉也是晶瑩。
林熹桐哭得更兇。
“你今日也看見了,他與你是一樣。”
“我想救他,哪怕最後他還是死去,可我還是想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