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問渠苦笑,“人生在世,各有其路罷了。”
時辰已晚,今夜天地間唯有燭光。
宋延禮擡腳往前走,踩在雪地裡,“她是不屬于太醫院的。”
林熹桐心中良醫要走的路與醫官要走的路,從來都不是一樣的,也不可能一樣。
此話入耳,陳問渠頓在原地,良久才回過神跟上宋延禮。
他能感覺得到,官家舉試以來,自己的老師比往常多了分哀愁。
宋延禮總說是因為自己年紀大了,可陳問渠知道,并非如此。
翌日一早,林熹桐便帶着洛宋淮入了宮。
毓興宮内卻不見沈玉儀身影,林熹桐松了口氣。
“今日已經是第五日了。”
林熹桐呆呆看着床榻上的人兒,楊世筠的面容上雖無痛苦,可知他病狀如何的人根本放不下心來。
洛宋淮将他手從被中緩緩抽出,指腹搭在他脈搏上。
脈象平穩,除了他稍無血色的臉,并無其他病症。
楊世筠的病與洛宋淮的病是一樣的。
可就算洛宋淮來,他也是毫無頭緒。
自洛宋淮患病到現在已有兩年光景,他仍記得那時自己常好一陣又病一陣,苦苦遭受折磨,卻始終找不出究竟病在何處。
林熹桐站在一旁,見他為楊世筠把脈。這還是林熹桐第一次見洛宋淮為人診病。
此刻殿内雖無沈玉儀,可殿外仍有宮人在,林熹桐的聲音并不大,隻有兩人能聽見。
“那時你身患此病,也是和他一樣嗎?”
洛宋淮收回手,将楊世筠的手放回被窩,他點了點頭,“我雖不知病在何處,可畢竟病的是自己,每次昏迷醒來,能感受到身體異常。”
林熹桐犯難,不知病在何處便是無從下手,更遑論将楊世筠診治好了。
太醫院的太醫們想過許多法子,可都不能找出皇子所病之處,甚至連親自問楊世筠都不能确定。
治已知之病本就不是什麼易事,可治未知之病更是難上加難。
内侍捧着藥走近,這雖不是治病的藥,卻在為楊世筠療養一事上有些許作用。
林熹桐接過内侍手上的藥,湊近聞了聞。
待内侍退下,洛宋淮伸手接過林熹桐手中的湯藥,“這些天你都沒好好睡過,我來吧。”
林熹桐也不推脫,困得擠出淚來,“我在一旁坐會兒,等為殿下喂完藥就叫我。”
剛坐下,她眼皮就跟黏住似的,怎麼也分不開。
洛宋淮小心将湯藥一口一口地喂到楊世筠口中,他昏得深,藥根本喂不進他的嘴裡,大半的藥都流了出來,光是喂藥便費了不少功夫。
殿中尚且沒有人進來,洛宋淮将楊世筠嘴角的藥擦去,坐在他一旁,并未上前喚醒林熹桐。
她睡得并不安穩,眉頭總是皺起。
洛宋淮不敢同林熹桐說,這或許就是一個治不好的病,又或許這根本不是病,隻是他與楊世筠兩人與生俱來的天性。
壽數有定,沒有人能改變這件事。
可凡人總想反抗既定的命運,哪怕命如蚍蜉,也始終相信會有蚍蜉撼樹之力。
床榻上的孩子仍閉着眼,眉目舒展,似是安睡。
洛宋淮半掀被子,将他的一隻手露了出來。
指腹剛觸碰到楊世筠的手,洛宋淮手腕處便有瑩塵飄浮。
明亮的瑩塵彙成線,一閃一閃,像是脈搏跳動,它們慢慢靠近楊世筠的手腕,愈來愈近,到最後深入他的肌膚,與他融為一體。
洛宋淮仿佛被定住般一動不動,凝視着兩人腕處相接的瑩塵。他忽然想起許久以前自己擅自現身,魂力受損昏迷,那時也有這些瑩塵。
瑩光亮在楊世筠腕處,血脈也有微弱瑩光。
林熹桐睡得沉,絲毫未覺纏在腕上的佛串被人拿走。
洛宋淮将佛串放在楊世筠手上,但佛串一如往常,絲毫沒有瑩塵出露,可當洛宋淮靠近時瑩塵便和方才一樣彙成線。
他終于發覺,隻有自己體内的瑩塵才對楊世筠有效。
許久,床上的孩子皺了皺眉,長睫顫動,雙眼迷蒙。
洛宋淮将手放下,思緒昏沉,視線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母妃。”
楊世筠的聲音很小,卻将林熹桐喚醒。
今已五日,楊世筠終于睜開了眼。
林熹桐上前時,才發覺自己的佛串不知何時出現在楊世筠身旁。
沒等林熹桐問,洛宋淮便提先開口:“你這幾日沒有睡好,定是在看他時迷迷糊糊地将佛串落在這兒。”
這似乎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林熹桐也無心多問,隻是将自己的佛串重新纏在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