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儀拂了拂手,“你與我妹妹年紀相仿,又與她交好,我也将你當做妹妹看待,規矩任何時候都能守,可今日的羹錯過就沒有了。”
林熹桐再不能推脫,隻好答應。
楊世筠舀起一勺羹,吹了口氣。
沈玉儀眉眼帶笑,“我妹妹很喜歡吃紅棗銀耳羹,林醫士也嘗嘗。”
林熹桐吃一口,絲絲甜意落在口中。
“果然好吃。”
楊世筠在一旁已吃下半碗。
今日太醫院内事務不多,如今二皇子狀況逐漸穩定,林熹桐要比之前輕松許多。
林熹桐将紙小心收起,越過幾重宮門出宮,又走了許久才回到家中。
這些日子洛宋淮身子似乎不太好,若神佛靈驗,她真希望這福字能帶來福氣。
林熹桐将福字貼在門上,家中也漸漸有了将要過年的氣息。
“貼歪了。”
洛宋淮将紙小心揭下,稍稍調了點方向。
林熹桐按按邊角,将紙牢牢貼合。
“若不是今日入宮看見宮人挂燈,我都快要忘記過幾日就是春節。”
這是她在京城的第一個春節,也是将要和洛宋淮度過的第一個春節。
“定是因你在宮中太忙,這些日子殿下無礙,你也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緊。”
洛宋淮輕咳幾聲,幾顆瑩塵落在地上。
林熹桐止住笑,上前扶住他。
“我沒事。”
洛宋淮擠出笑,站直身子。
“你不可能沒事,”林熹桐仍抓緊他的胳膊,忽然有些生氣,“這些天你總是心不在焉,我都能看出來。”
洛宋淮知道自己瞞不住,“我隻是……”
他找不出理由。
“我沒有事,不要擔心。”
日光很淡,在這冷冬中沒有絲毫暖意。
林熹桐抿唇,看見他躲閃的目光。
“洛宋淮,你不願同我說,我才會更擔心。”
洛宋淮愣住。
良久,他才開口:“我雖是殘魂,無有真正的肉身,可我也是會生病的,就像是常人染上風寒,真的無有大礙。”
“真的?”
林熹桐将信将疑。
洛宋淮點頭,拉着她走進屋子。
窗棂半開,微微寒風吹動案上紙頁。
“可是常人染上風寒可服湯藥,你如今生病,我該如何做?”
林熹桐不知陽世的醫術于鬼魂來說是否有效,更不知要如何診治一個鬼。
“什麼都不用做。”
林熹桐蹙眉,可想到有時自己生病未服湯藥便可痊愈,心裡的疑惑減輕許多。
洛宋淮走到案前,按住被風吹動的紙頁。
“到今日,這醫書我已經寫了許多,藥草之學深厚,若要盡數寫完怕是一生都不夠。”
林熹桐站在原處,看着他的背影。
殘碎卻又深重。
“人世不盡,即便今生停筆于某處,将來也會有人接過筆,繼續寫下去。”
洛宋淮伸手拂過自己寫下的文字。
這是他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印迹。
寒夜昏暗,幾乎沒有一點兒光亮。
洛宋淮擡起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側過身借着微弱的瑩光看林熹桐的面龐。
窗外風聲輕微,許久,洛宋淮才掀開被子。
萬家燭火已滅,天地間唯有風聲。
到毓興宮的路他早已熟悉,這些日子他常在夜裡來到這兒,隻為給二皇子殿下輸送瑩塵。
洛宋淮漸漸肯定,此病唯一的解藥,就是這些瑩塵。
他能以此幫楊世筠,卻也會因此折損自己,可這已經是最好的方法。
他仍記得在萬丈虛無,閻羅王同他說的話。
“凡塵不可留戀。”
陽世長存于洛宋淮而言,是得不到的奢望。
可是他想為林熹桐做些什麼,二皇子一事與她有關,他便想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她。
這些瑩塵存在洛宋淮的體内,予他溫度,更是他魂力的維續。
總有一天他會失去這些,既然如此,便該好好利用它們。
今日在屋内,林熹桐說将來會有人拿起筆繼續寫下去。
那時,洛宋淮很希望那個人能是林熹桐。
可是他不敢開口。
殿中無有燭火,洛宋淮也未借瑩塵視物。
他來到榻前,半掀被子,輕輕地牽住楊世筠的手。
瑩塵像是受到感應般亮起光,彙成細長的線,一點一點兒進入楊世筠的體内。
力量漸漸從洛宋淮體内抽離,到最後魂魄像是快要散去般輕微。
許久,洛宋淮才松開手。
他永遠都不會告訴林熹桐這件事,這是他一個人自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