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燕雙飛,又是一年春。
林熹桐終于收到書坊印好的醫書。
去年去尋書坊時,林熹桐以為書坊東家會不願刊發此書,可有徐榮根作序,東家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接下此事。
她等待許久,又期盼許久。
油墨氣息随翻動的紙頁漫在半空,林熹桐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
林熹桐沒有聽洛宋淮的話,仍舊将他的名字寫下,往後翻閱此書者,都會知道他的名姓。
洛宋淮的原稿被林熹桐小心安放在房中,自将文字抄寫裝成紙本,林熹桐便沒再拿出看過。
朱紅的結發錦囊待在整齊疊放的紙頁上,林熹桐視線漸漸變得朦胧。
她已許久沒有見過它們了。
不是不願,而是不敢。
“你騙我。”
“明明那時你答應我,要與我一起走萬水千山,可你将我留在這兒。明明你自己都不願待在京城,卻要我待在這兒。”
林熹桐落下淚來,淚珠墜在紙上。
她過去不曾埋怨他,更沒有與旁人說起過對他的情感,隻将所有的話藏在心裡,留在歲月中。
院中春劍終于開放,這盆春劍還是林熹桐從劉知宜那兒拿來的。劉知宜說春劍喜濕忌幹,林熹桐便将它放在牆邊半陰處,盼春日開放。
花瓣舒展,如雙雙蝶飛。
林熹桐将刊印好的醫書送給徐榮根和劉知宜,又帶到濟仁堂,送給師兄們。
他們也和林熹桐一樣渴望親眼見這本醫書。
而今,終于見到了。
隻是有一人,還未見過這本醫書。
火焰翻騰,吞噬一頁又一頁紙。
林熹桐蹲在一旁,看醫書燒成灰。
“我不知道這麼做究竟能不能讓你看到,可這樣我也能好受些。”
“老師和師母,還有濟仁堂的師兄們都很喜歡這本醫書,他們都說,若你也能親眼見見就好了。”
林熹桐不再說下去,靜靜等待火焰微弱。
許久,火光暗去,淺薄的灰燼随微風飛動。
“洛宋淮。”
她已很久沒有親口說這個名字。
“其實……我最想同你說的話是,我很想你。”
“我曾說過,我是你的來日。可是現在,你也是我的來日。”
所有人都以為林熹桐對洛宋淮并無感情,就算有,也隻是仍活在世的妻子對過往不曾蒙面的丈夫的情分。
如今隻有林熹桐一人知道,并非如此。
—
春分,沈月容成婚了。
那是位姓謝的世家公子,無論是樣貌還是學識,都是極好的。
沈月容告訴她,他就是那日自己口中的愛慕之人。其實林熹桐早就猜到了,若不是那人,沈月容定會鬧着不嫁,而不是像今日這般滿面春光。
唇點朱紅,珠冠霞帔下沈月容的樣貌更端莊秀麗,與過去的活潑可愛有些不同。
沈月容扶住頭頂沉甸甸的珠冠,動作很小心。
“之前總盼着春分,可真到了這一日,居然還有些舍不得。”
這樣的心緒,林熹桐也懂。
林熹桐揚唇笑,安慰她:“都在京城,往後若是想家中親人,便回來看看。”
沈月容憋住淚,“那林姐姐以後也要多來府上找我。”
“好。”
沈月容從一旁架子上取出一幅畫。
“之前一直沒有機會給林姐姐看他的畫,今日來府上,林姐姐一定要看一看。”
她将畫橫鋪在案。
“這是他為我畫的畫。”
這是一幅春日山水圖,天地廣闊,雙鶴齊飛。
林熹桐看了許久,“筆觸細膩真實,果然很好。”
聽林熹桐在誇,沈月容頗有半分驕傲。
府外鑼鼓喧天,喜樂從遠處傳來。
沈月容慌亂拿起團扇,又一隻手抓住林熹桐。
林熹桐将手搭在她手上,輕聲安撫:“今日喜事,我會陪着你。”
沈月容照了照鏡子,“林姐姐幫我看看,我的妝有沒有花?”
林熹桐笑得合不攏嘴,“美若天仙。”
沈月容松一口氣,背端得筆直,坐在凳子上靜靜等待。
房門被打開,孫夫人面目含笑地走了進來。
“月容。”
她雖未說,可沈月容也知道是謝玄來了。
他頭戴烏紗,身着朱紅圓領袍,果然與沈月容口中的風度翩翩一個樣。
沈月容躲在團扇後,擡眸瞄他。
林熹桐發覺她的小動作,在她身後悄悄碰她。
“嶽母,我今日來接月容,往後我一定好好待她。”
沈月容臉更紅,連粉黛都遮不住。
孫夫人對謝玄這個女婿頗為滿意。
“好好好,月容與你在一起,我與她父親都非常放心。從今日起,你與月容便是夫妻,兩人要相互扶持,好好過日子。”
孫夫人邊說,邊牽起沈月容的手,謝玄小心牽住,卻牽得很牢。
“能娶月容,是我三生之幸,我待月容,生死相随。”
沈月容忽然拉緊謝玄的手,又伸手作勢捂他的嘴。
“呸呸呸,今日可不要說這個字!”
謝玄抿唇,随即垂首含笑,“好,不說,不說,都依你。”
生死相随,句句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