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沈慈昭在身邊,桑渡安心許多,至少不曾再如同夢魇一樣,陷入先前的痛苦之中。
沈慈昭住的院子,比桑渡的院子稍大些,隻是院子裡,卻不似桑渡的院子,有山有水,花團錦簇的。
沈慈昭的院子中央,隻有一棵合抱粗的銀杏樹,樹下,一方石桌石凳,除此以外,院子裡便再沒有旁的裝飾了。
桑渡倒是常來沈慈昭這一處。
沈慈昭早早結束了今日的修習課,趕回來陪着桑渡。
兩人閑話幾句,桑渡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她擡眸看向窗外,雪更大了些,月光傾灑在院中積雪上,宛若鍍上了一層銀粉。
沈慈昭循着桑渡的視線往院中看去,看着月光下鵝毛一般的大雪,她忽地來了興緻。
“桑桑,想不想看劍舞?”
沈慈昭身段柔軟,可舞劍時,卻又充滿力量。
劍尖之上,雪花被劈作兩截,在那瞬間化霧,宛若落入仙境。
桑渡捧着手爐,立在屋檐下,看着沈慈昭。
随着沈慈昭的舞動,桑渡那顆因為驚吓而陷入不安的心,逐漸平複了下來。
她看着沈慈昭,眼底有一絲不為人知的豔羨。
正當桑渡想要開口說話時,忽然覺得心頭一緊,就像是挂着蛛絲猛然墜落的蜘蛛,猛地從她眼前飄過,激得她渾身一顫。
“小心!”聲音從桑渡口中擠了出來,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沈慈昭在聽到桑渡的呼喊聲後,察覺到了異常,她一個閃身後跳護在了桑渡身前。
眼前飛落的雪花在一瞬間靜止。
然而呼嘯的風确實驟然而至,在那風中,一團黑色的氣朝着桑渡他們沖了過來。
桑渡瞳孔顫了顫。
就是那個,夢裡殺了自己的就是那團黑色的氣——
沈慈昭提劍朝着那團黑氣砍了過去,劍落之時,大風盡散。
靜止的雪花也緩緩向下飄落,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隻是桑渡的錯覺一般。
沈慈昭臉上神色肅穆,她擡眼環顧四周,确保那莫名的東西的确被她劈散後,才轉頭看向桑渡,“桑桑,先回房去。”
原本安靜下來的呈萊山上,重新嘈雜起來。
剛剛那團黑氣,沈慈昭一時分辨不出是山中精怪還是什麼别的,隻是那東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呈萊山上,能避開所有的鎮山符,定然不會是什麼簡單的東西。
桑渡回了房間,沈慈昭在門外設下結界,倘若那東西沒走,想要闖入屋子,也得費一番心神。
坐回桌邊,桑渡的手腳仍舊有些僵硬。
夢裡殺死自己的黑氣在差不多的時間出現了,所以,那不是夢?
桑渡感覺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來,她攥了攥手,想要讓僵硬的指骨緩過來。
隻是動了好幾下,桑渡才隐約感受到發麻的掌心傳來指甲抵在皮肉上的疼痛,她緩緩吐出一口氣,視線有些僵硬地落在了門上。
那不是夢,所以自己當真是被殺死了,隻是不知為何又活了過來。
那個殺了自己的黑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自己又為什麼可以活過來——
一時之間,桑渡覺得自己的腦子被這些問題堵死了。
直到門外傳來響動,是沈慈昭回來了。
“桑桑,吓壞了吧?”沈慈昭看向桑渡,她低聲道,“别擔心,我已經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父親。父親已經組織人手上下巡查。”
沈慈昭也很機敏,她大抵看得出,那黑氣似乎是沖着桑渡而來的。
所以,便十分詳細地将事情告訴了桑渡,免得她擔憂。
桑渡緩慢眨了眨眼,她的思緒還被自己死而複生的事情阻礙着,有些動彈不得,過了一會兒,才像是找回了魂兒似的看向沈慈昭,“阿昭姐姐,我好像,被那個黑影殺死過一次。”
沈慈昭一愣,她有些擔憂地看着桑渡,還沒等她說話,屋外傳來動靜打斷了她。
“是我。”是沈元白的聲音。
打開門,沈元白手裡捧着一碗湯,湯上方還氤氲着熱氣,看着是剛出鍋的。
沈元白看向桑渡,臉上的擔憂真切,“是剛熬好的定神湯,桑桑,你趁熱喝了。”
桑渡從沈元白手裡接過那碗定神湯。
暖湯順着咽喉滾落,讓桑渡身上的寒意也散了些許。
隻是,身上暖和了,背脊上方的那股寒意,便愈發明顯了。
桑渡擡眸看向沈元白,正要說話時,卻覺得有什麼從肺腑之間湧了上來,然後,才是吞心噬骨的疼痛。
那疼痛,是由内而外的。
桑渡擡眸看向前方,她從沈元白和沈慈昭身上看到了駭然,沈元白往前兩步,失了平日的穩重,他接住了墜落的桑渡。
沈元白面色蒼白,他雙唇上下動着,似乎是在說話。
可桑渡卻什麼都聽不見了,她耳朵裡,是漸漸遠去的嗡鳴,墜入黑暗前,桑渡看到一縷黑氣,在屋子裡漸漸散開。
她還看到,沈元白正擡手作符。
那是結命咒,沈元白想要将桑渡的命數與自己相牽,以此暫時保住桑渡的性命。
隻是,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