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見寒平靜地看着他背上那把精心愛護的劍,眼底劃過一抹很輕的譏諷:“我隻希望你能明白一個道理,以你的天資,實在不該困在這些凡塵瑣事裡,在理想和努力面前,愛情根本就一文不值。”
燕微雨在他的注視下,竟然覺得自慚形穢。他不敢直面這樣的目光,心潮難平,低頭沉默不語,自己确實一直都在逃避,何嘗不是自甘堕落。
方見寒輕然轉眸,淡淡掃過李逢舟。李逢舟并未擡起頭,卻仿佛能察覺到他的視線一般,搭在輪椅扶手上的雙手緊扣,指尖發白顫抖。
他移開眼,轉身坐回高位之上。
“師兄,慢走,不送。”
***
熾烈的光線穿過薄而透的蝶翼,在桌面上投落下一小片燦金色光斑。
雲水瑤手心托起蝴蝶,對着窗戶,欣賞了好一會,還是難以置信這竟然是她親手做出來的。
沈欺塵看她喜歡,便又拿出一沓新的彩紙,道:“宣紙隻有一種顔色,過于單調,要不要試試其他的?”
“不用了,就這一隻挺好的。”雲水瑤捧着紙蝴蝶,左看右看,心裡一陣心滿意足。
她也不是不想多折幾隻,隻不過她清楚自己在這方面的動手能力,少不得要沈欺塵幫忙。她不大好意思多次麻煩他,有這麼一隻親手折出來的就已經足夠了。
雲水瑤将兩隻蝴蝶一同放在手心裡舉起,問他:“你想不想看它們飛起來?”
沈欺塵似乎難得見她有這樣幼稚的一面,他其實一點也不想看什麼蝴蝶,但還是順着她的話問了:“想看,你會嗎?”
雲水瑤轉過臉看他,眼裡含了些得意,高興道:“我當然會。”
當着他的面不好直接用自身的靈力,雲水瑤捏碎了一顆輝石做做樣子,将靈力凝在指尖,操控着兩隻紙蝴蝶飛到半空中。
可她萬萬沒想到一整顆輝石蘊含的靈力,對兩隻脆弱的蝴蝶來說過于磅礴,導緻她一時不察,竟叫兩隻蝴蝶于空中纏綿在一起,難舍難分。
雲水瑤本想讓它們分開,可越來越多的靈力堆積而上,蝴蝶反到糾纏得越緊,漸漸看不出形狀,成了一個手心大小的紙團。
“……”看來折紙終究還是逃不過在她手裡變成紙團的命運。
沈欺塵看着空中這團不明團狀物,十分客觀地評價道:“挺好的,纏纏綿綿,像梁祝化蝶。”
雲水瑤試圖挽尊:“……雖然是有點小問題,但你就說飛沒飛起來吧。”
沈欺塵站起身,玉白的手指将兩隻蝴蝶分開,撫平蝶翼上纏出的折痕,随後才遞還給她,像是怕她傷心,很認真地對她說:“飛起來了,很厲害。”
“……”雲水瑤感覺自己受到了打擊,以往這種普通的小術法她還從沒有失手過。她原本還有些尴尬,可看見沈欺塵一本正經安慰她的樣子,默了幾秒,小聲說:“其實你想笑可以笑的。”
兩人眸光相對,靜默半晌,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
小灰爬上凳子,再飛到桌面上,看着兩隻紙蝴蝶,隻覺得莫名其妙。
……是它不懂了,這有什麼好笑的?
還是繼續回桌底吃果子吧。
雲水瑤接過蝴蝶,不敢再折騰下去了,放回芥子袋裡小心保存好。
“世子,雲姑娘。”外面有丫鬟來傳話,夫人吩咐過不許打擾世子,便隻站在門外敲了敲門,“燕劍仙回來了,侯爺和夫人喊你們過去。”
沈欺塵淡淡應了聲好,側過臉看她:“走吧,姐姐。”
雲水瑤點頭,跟在他身後,她心裡有種直覺,燕微雨八成是來辭行的。
等到了花廳,果然見燕微雨收拾好了行李,又将昨夜裡收的金條原封不動退還了。
她下意識去看沈欺塵的反應,但見他面色如常,似乎是早有所料。
宣平侯和夫人不收這些金條,隻看向沈欺塵,默然不語。
沈欺塵從容走上前去,将金條又推回燕微雨手邊,垂下眼,輕聲道:“師父,這些已送出去便沒有再收回的道理,收下吧,就當是我的拜師禮。”
燕微雨打量着他:“你可想好了?我們接下來要往北去長白山,這一趟路途遙遠,天寒地凍,你身體本就不好,路上沒人照顧你,萬一發起病丢了命我可管不着。”
沈欺塵輕描淡寫:“我若繼續留在家中,于我也無半點益處,不如多出去走走,人生也無憾事了。”
“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一概不負責。”燕微雨話說到這份上,宣平侯和夫人依舊無動于衷,仍然以沈欺塵意願為主。他心底歎了聲氣,知道推脫不得了,“罷了,你想跟着去就去吧,多帶些厚的衣物,防寒保暖。”
燕微雨把金條又裝回自己包裹裡,解下背上的劍,愛惜地撫摸了把銀白的劍鞘。
他又想起臨走前方見寒失望的眼神,閉了閉眼,怅然一笑:“你喊我一聲師父,我也沒什麼好給你的。這把劍名為斷水,是我入歸一宗那年你師祖所贈……不過現在我留着也沒什麼用處了,今天便贈予你,帶着路上防身吧。”
雲水瑤認得這把劍,上古名劍之一,曾為帝禹所用,一劍可斷水絕流,開山填海,誅邪伏妖。
帝禹隕落後,斷水劍流落到人界,沉浮幾十載,又為歸一宗宗主偶然所得。贈予燕微雨,陪伴他從寂寂無名到名揚天下,再到如今的落魄失意。
兜兜轉轉,又到了沈欺塵手中。
沈欺塵盯着燕微雨濕潤的雙眸,片刻的沉默後,他雙手接過斷水劍,跪在地上,真正行了拜師禮,給燕微雨叩了三聲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