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有三宗七世家。
三宗顧名思義,乃是三個最大的修行宗派,即央州的歧元山,連州的明劍宗,與青州由祝家世代接續傳承的醫谷。
七世家,則是憑借其血脈傳承而在九州聲名顯赫七個家族,他們比尋常家族對靈氣的感知敏銳許多,更容易誕生有修行天賦的人才。
在修行一道上,七世家更是各有所長。
諸如青州祝家擅靈氣入脈,泾州雲家擅咒訣符箓,雩州花家擅幻術入夢,雍州唐家擅機巧暗器......世代居于裴州的季家,所擅長的則是陣法篆刻之能。
數百年來,季家憑借這一技所長,在裴州傳承綿延,不曾斷絕。
然而天意造化總是弄人。誰又能想到,半個月前,竟有魔修能夠悄無聲息的潛入青桑山,突破季家上百陣法,在夜色深靜中,向季家宅院發動一場幾乎單向的屠殺。
季棠靜靜的躺在床榻上,雙目睜着,目光空泛的望着屋頂橫梁。
送走了老醫師後,鹿家主對她的态度仍舊熱切,并沒有因為裴州季棠靈根碎裂,變成不能使用靈氣的廢人而有所鄙夷。
他熱切的招待季棠,親自為她選了下榻的房間,招呼府上侍女幫她沐浴更衣,還大擺了一桌宴席......
整個鹿家宅院都熱熱鬧鬧的,一股喜氣揚眉之意。
但季棠還是感受到幾分拘謹。
這是那夜之後,她第一次洗到熱水澡,換上幹淨的衣物,躺到一張柔軟的床榻上。
不用跟乞兒混混争搶睡覺的地方,也不必為了一口菜包子被追趕幾條街。
雖然隻是短短的半個月,但是在季家時養尊處優,有求必應的生活似乎已經離她遠去了。
季棠微微閉上眼睛,困倦之感湧上身體。
這夜有風,吹動閉合的窗扇,發出嗚嗚的聲響。似有若無風從窗縫鑽入,掠過燭火,極輕微的“噗嗤”一聲,盞心燈焰倏忽熄滅。
窗縫驟然合上,發出短促的一道悶響。
季棠當即警覺,從床上彈坐起來。窗外隐隐傳來利刃出鞘的聲響,短兵相接,還夾雜着似有所無的慘叫,哭呺。
季棠顧不上穿鞋,便跑下床,腳下卻猛然一空,摔倒在地。
喧喧鬧鬧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父親說:阿棠,明日便是你的生辰,可想好同阿爹讨要什麼禮物了?
阿娘話語帶笑,招呼她道:快過來看你小妹,她方才喚阿姐了呢!
師兄眉宇輕蹙:這樣的日子,你更該同家人待在一處才對。
但随即他們的面目便成了虛影,聲音也變得模糊,似從遠方遙遙傳來。
阿棠,快走......
去找你師兄!
不要殺我的孩子!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大小姐,家主撐不住了,您快走——
一團氤氲着的黑氣直沖季棠而來,擊中她的腹部,帶來引動全身的撕裂疼痛。
季棠雙眼一翻,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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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季棠再醒來時,身側窗戶敞着,天光一片大亮。
一個小侍女守在她的窗前,見她睜眼,慌忙站起身來:“季姑娘,您可算是醒了,感覺怎麼樣?身體可有什麼不适之處?”
說了兩句,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一拍腦袋道:“您醒了,我這就去告訴家主!”
小侍女一溜煙兒蹿了出去,沒一會就領着鹿家主還有神色恹恹跟随在其後的鹿如琛進來。
鹿家主一見季棠,又如昨日一般,撲上來抹淚道:“季侄女,你這,你這說暈就暈,可把老夫吓壞了!”
“幸好無事,幸好你無事啊!”
季棠被鹿家主緊緊抓着右手,仍有幾分拘謹和不适,但眼前畢竟是位真心待她的長輩......季棠輕輕拍了拍鹿家主的手背,“鹿伯父,您不必如此,我無事。”
“昨夜隻是有幾分魇住了,見了噩夢。”
鹿家主聽了季棠的話,反倒眼淚抹得更兇了:“苦命啊世侄女,小小年紀就遭逢這般大變......你放心,既來了鹿家,鹿家就是你的家,往後再沒有噩夢了!”
季棠點了點頭,心頭一片暖意。
這位鹿伯父确實是位好人,待她以誠,關切萬分,與父母無幾相差。若來日有機會,這份恩情,必當湧泉以報。
鹿家主抹完眼淚,又讓醫師給季棠診了脈,開安神靜心的方子。
待鹿家主同醫師離開,侍女循令去抓藥,那些熱切關照的聲音遠去,登時便顯得整個房間裡靜悄悄,空落落的。
季棠微微擡頭,怔然發現鹿家主的兒子鹿如琛仍坐在她這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