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劃了多少刀。
瀝瀝的血順着細嫩的面頰向下流淌,一滴一滴,彙聚成珠,沒入墨黑色的衣衫之中。
好像撕開揉爛了一幅精緻的作畫。
天光移易,暖橙的霞色絲絲暈染上天空,與還未沉澱的绛紫,青藍混合,如一匹華美秀麗的織錦緞。
季棠擡起頭,望着頭頂的一片,隻覺得好像終于毀去了什麼,一直牽絆着她,束縛着她的東西。
季棠已死。
從今往後,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季棠了。
少女握着滿是鮮血的剪刀,拄着布帶纏繞的朝露劍,從雜物堆裡撐着身體站起來。
跌跌撞撞的向前走。
沒有一滴血落到地面。
·
三日後,裴州城,碧源茶樓門前。
“看在你們老老實實把院子裡打壞的東西都賠了的份上,攪亂本姑娘的表演這件事情,就不追究了。”春蘿換了一身青綠色的對襟裙裳,翠生生似初春的茶芽,臉上的表情三分不悅七分寬恕。
背着劍,穿月白色衣袍的少年崔鈞聽得嘴角控制不住的顫抖:“都說了多少遍了,我們跟那姑娘不是一夥的。而且表演不是很好嗎,整個茶樓的客人都鼓掌了呢!”
此話一出,春蘿臉色反倒更差了,語氣幽幽的道:“本姑娘說你們是一夥的,就是一夥的——不然怎麼把她給放跑了?”
“整個裴州城裡找了三天,連個人影子都沒找見,還明劍宗的劍君呢。”
跟在春蘿旁邊的藍衣小厮薛三十分狗腿的應和道:“就是就是!”
崔鈞:“......”
好氣哦。
好想跟人吵架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聞師兄和黎風師兄都在身邊看着,還有一個被黎風師兄加急從連州拎過來的醫修小師姐......算了,還是忍了。
他要在兩位師兄面前留一個好印象。
另一邊,聞承霁站在茶樓門口的階梯邊上,目光卻有意無意的四處張望。
在他身後,同樣一身月白色衣袍的青年懷中抱着一把長劍,走上前去,與他并肩站着。
“你這次離宗,師父把四堂所有的親傳弟子都叫去昆羅殿,讓他們暫停手上一切任務,出來找你。”青年極輕的諷笑了一聲,“下次你再把長明劍扔在宗門自己跑出來,他恐怕要親自出來抓你了。”
“那我下次把長明劍一起帶出來?”聞承霁目光仍舊張望着,回道。
“那整個長明劍宗也不用做别的,滿九州找你就行了。”青年毫不客氣駁回。
聞承霁:“......”
他收回目光,看着自己左側抱劍的青年,仿佛沒瞧見青年極難看的臉色,歎了口氣道:“宗門規定長明劍不讓帶離長明山,可沒說我也不能離開長明山。不過是下山逛逛,又不會真的跑了——這麼多年,不是應該早就習慣了嗎?”
“那麼一驚一乍做什麼。”
青年面色沉着,沒有回答,而是繞過了這個問題:“你還在找那個姑娘?”
“嗯。”聞承霁輕輕地哼了一聲,“碧源茶樓就這麼大點兒地方,她當時暈倒了,脈象又異常虛弱,我有點兒擔心。”
“說不定人已經離開了。”黎風說。
“也許吧。”
聞承霁看着人流往來卻又不過分喧嚷的街市,雙臂在背後伸展開,打了個哈欠:“什麼時候動身?”
“現在。”黎風肯定道。
“我以後是不是沒機會再出來了?”
“應該。”
“行吧。”聞承霁歎了口氣,從袖子裡掏出一隻巴掌大的錢袋,錢袋裡面裝的并不滿當,小小的團在一起。
他将錢袋在手上掂了掂,沿着長街向前走了幾步,走到巷口處一個抱膝蜷縮而坐的小乞丐身前。
小乞丐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一大片紫黑色凝結的血塊,臉頰都凸腫起來,幾乎看不出五官。
一眼瞧過去,如一隻被打得稀爛爛的圓茄子。
“歸你了。”聞承霁将錢袋抛到小乞丐面前,懶洋洋的道。
小乞丐無動于衷,也不知道是睡着,沒有看見眼前的天降橫财,還是看見了不敢動手去撿。
聞承霁也不在意,打了個哈哈欠,順着街市繼續向前走。
黎風仍舊寸步不離的跟着他。
穿月紫色裙裳的醫修小師姐跟在兩人身後,目光好奇的瞧了一眼小乞丐,回頭喊碧源茶樓門前仍舊試圖跟春蘿争辯的崔鈞道:“崔師弟,該走了。”
“啊?哦!好!”
崔鈞一轉頭,發現前面三人已經走出碧源茶樓的範圍數尺,連忙草草結束口頭上的掰扯,快跑着追趕上去。
一行四人穿過街市,向着離開裴州城的方向而去。
等到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一直蜷縮在巷口的小乞丐才伸出黑漆漆的手,将那小半隻錢袋拾起來,迅速塞進衣服懷裡。
碧源茶樓門口,正準備回去樓裡的薛三正看見這一幕,極不屑的“哼”了一聲。
下一刻,就被春蘿薅住耳朵,往前一拉,甚至踹了一腳:“哼什麼呢?背地裡在肚皮裡罵我是吧?還不快死進去!”
“哎呦呦,哎呦呦,姑奶奶,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