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青年面容的一瞬,季棠不由得愣住。
這張面孔于她來說實在算不上陌生。
裴州城裡,她被那紅衣女子和短發青年抓住,在樓梯上故意摔倒想要尋機會逃跑的時候,眼疾手快将她鬥笠重新按回頭上的,就是這人。
碧源茶樓後院,她因失血而滿眼發昏,想要躲入躲入茶水間暫歇時,狹路相逢撞上的,也是這人。
繁鬧街市上,随手抛擲小半袋金铢給她,然後與同行的夥伴揚長而去的,還是這人。
三次相逢,次次不尋常,季棠想不記住都難。
隻是沒想到,他竟是明劍宗弟子。
看身上衣飾,似乎還是内門。
季棠心中油然而生出警惕,神色不變,微微将頭低下。
她跟這人見過足足三次,甚至在裴州城的街道上,他見過她滿臉青紫痂殼,狼狽猙獰的模樣。
雖然如今她臉上傷口幾乎看不出五官,但事非絕對,難保他不會将她辨認出來。
青年看起來卻沒有季棠想那麼多,隻是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若有所思道:“你叫——李尚木,對吧,外門新來的小師妹?”
季棠沉默不語,沒有應聲。
聞承霁卻毫不在意,起身從山石上躍下,穩穩落在季棠所站的第六十階:“千羅階是千年之前,劍宗之祖開宗立派時以長明劍氣所劈出的長階,共有千階,階梯越向上,累積的威壓便越重。”
“我确實見過有人在千羅階修行,練習對于靈力的感知操縱,可從沒見過你這樣子的。”
“入門測試那日也是這樣——”
他話語微頓,目光落在季棠血痕交錯臉上,“每次見你,你都把自己搞得血淋淋的......勉強而為,易傷本根。
“不會痛嗎?”
這個問題把季棠問得懵了一瞬。
甚至下意識的擡起頭來,去看站在自己旁側,神色似有所思的青年。
“多謝師兄......關懷。”
季棠道:“我現在就回去,把血洗幹淨。”
說完不待聞承霁答話,便轉身向下走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
哪怕極輕微的可能性,她也不想被辨認出來。
聞承霁看着頭也不回向下走去的少女,有些不明所以。
他認真的思索了自己方才說過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沒有什麼問題,但是眼前這姑娘就像是被刺激了一般——
從台階自上而下,目光望過去,少女的身形瘦削,脆薄的肩膀低一下平一下,紮成馬尾的長發在腦後随着身體的傾斜晃動而微微搖顫。
每一步都搖搖欲墜,每一步都倔強。
若不是這周遭源源不斷的壓力迫着,她甚至要跑起來。
避之不及......是被他吓到了嗎?
·
離開千羅階很長一段路,季棠的步伐才慢下來。
她沒有立刻回去住舍,而是尋了片有水源處,慢慢的,一點一點洗淨自己臉上橫斜流淌的血迹。
水色清清,倒映出水邊人的面龐。
她臉上的傷痕一條條,一片片。早已結痂,蛻殼,露出百足蜈蚣似的凸起,猙獰的交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