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封閉,窒息。
一個人影蜷縮在地上,用手抱着頭,瘋狂地往角落裡縮,一邊喃喃:
“鬼,有鬼,死人了……”
他想起剛剛看見的那一幕。
淩亂的床單,發黑的血迹,大片大片地,噴濺到潔白的枕巾上,夾雜着殘存的肉沫和骨碎。
昨天晚上還好端端的一個大男人,今早就不知去向,隻剩床上一灘血迹。
他被人吃了!絕對被人吃了!
不……吃他的不是人,是鬼。
身邊的一團陰影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浮現,紮在水面之下窺伺着他。那人喉嚨發出壓抑不住的驚恐喘息,想捂住嘴巴,竟意外碰倒了身邊一個棍子似的物體,落地發出清晰的“當啷”聲。
發出聲音了。
——他們要來找他了。
果不其然,門外傳來一陣“咕噜噜”的聲響,緊接着,那聲響在門外停下來,開始敲門。
咚咚咚。
不……不要……
“有人嗎?”
咚咚咚。
不要……不要發現我……我不想死……
“有人在裡面嗎?”
咚咚咚。
求你了,讓我幹什麼都願意,放過我吧,隻要放過我。
“真得沒人嗎?”
不要,不要,不要!
門還是開了,光線倏爾傾洩進房門,照得他眼前白茫茫一片,他倉皇地捂住眼睛,胸中所有的恐懼不安都洶湧而出,憤怒而崩潰地大喊:
“你要幹什麼?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我都已經躲到這裡了,為什麼一定要殺我!!
“您想上廁所還是抽煙?那我待會再來通馬桶。”
“我不……”男人下意識說。
“哦好。那可不可以可以麻煩您稍微錯一下身子?您身邊的馬桶搋子倒了,我現在就開始通。”
男人終于适應了光線,他呆呆地眨眼,看向身邊剛剛倒在地上的事物。是個鐵杆藍頭紅把手的馬桶搋子。馬桶搋子被一隻手撿起來,戳進了馬桶。
他做夢一般轉過頭。
一個女仆站在光線裡,左手清潔劑,右手馬桶搋子,身後四個輪的小推車放着三大摞衛生紙卷。通馬桶的間隙,她拿出一卷放在馬桶上,順便打開了馬桶頂的窗戶。
馬桶不堵了,咕咚咕咚的聲音沒有了,風吹進來,窒息的感覺也消失了。
“您是想說死人了嗎?在哪個房間?”女仆問。
但男人沒有理她,一把推開女仆,跌跌撞撞地跑向剛剛的房間。
被推開的陳露發出氣若遊絲的聲音:
“明明能在房間裡睡覺,非要躲在廁所裡,這床不要給我。”
她一臉體虛地放下馬桶搋子,腰疼。
如果可以,她真得想好好睡一覺,可是不能。
因為今天是開門紅。
陳露所在的,是一個叫《古堡驚魂》的無限流副本,而她,則是一個其中一個平平無奇的NPC。
宏大的目标是老闆的,驚險的推理是玩家的,作為一名最下等的女仆,陳露的工作就是讓古堡正常運作下去。
不是在黑暗之中伺機而動,也不是在玩家身後散發殺氣,甚至不是在某一案發現場裝屍體。
——裝屍體還能在地上睡兩個小時呢。她可是要掃地拖地端茶送水整整十六個小時,不加班的情況下。
昨天晚上,十三位玩家被傳送進副本,《古堡驚魂》迎來了它的客人,正是進入運轉周期。為了更好地部署工作,提高業績,把十三位玩家全部留在副本裡,她的老闆,副本BOSS黑桃伯爵連夜召開了動員大會。
“要成功,先發瘋,分到的人肉鍋裡蒸!”
——口号如是說。
開門紅就是開門紅,為了紅得徹底,女仆長天還不亮就把女仆們拎起來幹活,臨走前還特意留下一句——
“至于某些女仆,希望她調整狀态,不要辜負伯爵大人對她的收留。”
針對,赤果果的針對!
陳露認命地推着小推車,往玩家跑過去的房間走去。
“啊!!——我要離開,讓我離開!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還沒到房間,走廊上已經起了争執。
“冷靜!你沒聽到昨天晚上古堡主人說的嗎?擅自離開古堡,你現在就會死。”
這是有新手玩家進入副本,一個想逃,一個在勸。
在刺耳的叫罵聲中,陳露推着小推車避開拉拉扯扯的兩人,順着聲音走進那死了人的房間。
九個玩家圍在床邊,氣氛很是凝重,剛剛逃過來的男人也在。
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臉色慘白地發着抖,問:
“所以程哥,是真得死了?”
一旁一位年紀稍長的女人面色沉重地搖頭:“或許他隻是失蹤,我們不能放棄希望。”
女人的話并沒有鼓舞到玩家們。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被拉入副本,前一秒還在溫馨的家裡、甯靜的學校,下一秒就出現在這棟陰森詭異的古堡裡面。看着床上慘烈的景象,不少人終于有了他們可能會死在這裡的真實感,心頭發寒。
【玩家任務:請竭盡全力,在古堡中生存72h。】
那個憑空在他們眼前出現、其他人不可見的熒幕,以及腦海中自稱“系統”的冰冷提示音,又出現在他們的記憶中,仿佛一道夢魇。短短四天在此刻顯得不可逾越的漫長。
此刻,外面陽光明媚,衆人卻仿佛墜入地窖。
“失蹤?失蹤個屁!我看這座古堡裡就沒有正常人,那群NPC全他媽是一群瘋子、惡魔!殺人犯!”一個男人崩潰了。
櫃子上的花瓶被他抓着扔了出去,嘩啦一聲,瓷瓶迸裂飛濺,又被他狠踹一腳。
男人捂着臉跌坐在地上。
“可以麻煩您讓一讓嗎?”
男人沒有聽清,反而向後一扭,突然感到背後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是倆小推車。
小推車由一個女仆模樣的人推着,穿襯裙,戴小帽,系圍裙,此刻抱歉地“啊”了一聲:“對不起。您沒事吧?”
……這也是個NPC。
男人在地上呆坐兩秒,目光刮過女仆潔白無害的臉,仿佛抓住了什麼機會和漏洞。他喘了兩聲粗氣,搖搖擺擺走過去,喉嚨裡發出含混的笑聲,不等身邊人阻止,就撿起一枚碎瓷片,獰笑着向女仆刺去!
“人根本就是你們弄死的對不對?快點讓你們的頭目放我們出去,不然就殺了你……”
然而瓷片在半截被一隻手攔了下來。
戴着潔白手套的手握住男人手腕,竟讓他半分動彈不得。女仆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