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是逐利的,也是善于洞察人心的。經理知道,無論自己怎樣磋磨克洛伊,她都無法采取能有效危害到鬥獸場的舉措,因為她過高的道德感。甚至,她的最後一分價值也要在幾天後的那場比賽中被榨幹了。
對付克洛伊這隻執拗死闆的狗,愧疚足以鉗制住她的每次爆發,但經理知道,陳露絕不是這樣的人,想要控制住她,需要一點别的手段。
比如,用奉承和錢财麻痹她的神經,把她捧得高高的,讓她以為,自己的實力和心機足以讓鬥獸場忌憚,因此不敢對她打什麼算計。
因此,經理需要讓陳露感覺到鬥獸場對她的重視,重視到連籠室最深處扼克洛伊,也必須為陳露犧牲面子和尊嚴。
“ 走近一點,讓陳露小姐好好看看你。”經理說。
堅硬的皮鞋踢到骨頭最脆弱的突出處,克洛伊沒有絲毫動靜,她勉強向前挪了挪,在陳露面前撐起身子。
同為鬥獸場的鬥獸,境遇竟能不同到如此地步。居高臨下看着克洛伊的女人衣衫整潔,頭發蓬松,彎下腰時,身上似乎還帶着沐浴乳的香氣。
柔軟的發絲刮過克洛伊的臉頰,陳露說:
“張嘴。”
克洛伊垂下眼睛,把嘴張開。
有時候,鬼怪之間遵循着原始的法則,有一種解決矛盾的方式,叫做同态複仇,傷人者弄瞎了被害者的眼睛,被害者就要以同樣的方式,弄瞎傷人者的眼睛。剛才,克洛伊記得在剛剛,自己似乎用過大的力氣抵住了這位小姐的下颌……
這裡是鬥獸場,同态複仇的形式,亦和外界有所區别。比如,掌握更多資源和權利的一方,可以用更為殘忍的手段,把自己受到的傷害加倍奉還。
陳露好整以暇地觀察着克洛伊,目光掃過口腔内部殘留的情緒污泥時,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了什麼新想法。
然後,她從一張色彩豔麗的紙裡剝出什麼東西,盛着那東西的手掌捂住克洛伊的嘴巴,說:
“吃下去。”
克洛伊的瞳孔有一瞬間擴大。而看見那張彩色的紙時,經理的表情也産生了一絲變化。
——在上下城區之間,某些不太幹淨的交易市場裡,有種東西叫“污染粒”。它們有人人避之不及的情緒污泥提煉而來,吃下去之後,可以讓一個正常的鬼怪,受污染程度急劇攀升,甚至直接異化。
最有毒的東西,也有着最為豔麗的外殼。尤其是對受情緒污泥困擾已久的眩光城居民們來說,捕捉畫面中的彩色元素,幾乎已經成為了本能。
鬥獸場地下躍動的火光燒灼着克洛伊的視網膜,她緊抿嘴唇,想要阻止拿東西的進入,但女人溫熱的手掌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小小的顆粒直直闖入克洛伊的口腔,冰涼、硬挺,極為緩慢地開始融化。
“為什麼要拒絕?張嘴。”女人笑道。
克洛伊的眼睛有些濕潤,不知是因為生理性的想吐,還是恐懼帶來的副作用。周圍追捕她的人靜靜地站着,似乎都在觀賞眼前的一幕,克洛伊閉了閉眼,松開牙冠,讓那東西滾落舌尖。
她幹嘔了一聲。陳露終于滿意了。
而經理也看出陳露的愉悅,招呼身邊的人,把克洛伊帶回籠室。
兩個身強力壯的鬥獸壓着克洛伊的胳膊,把她從地面拎起來。臨走前,陳露又叫住克洛伊:
“記得好好品味它的味道。”
這種惡趣味連經理都繃不住了,催促兩個鬥獸走快一點。他本想看看陳露是會心軟放過克洛伊,還是會動手報複她,沒想到陳露拿出了一條自己也沒有想過的狠招,直接拿出污染粒加重克洛伊的污染。
……經理感到無比心痛。以後還是不要随便試探這個瘋女人了。
到了籠室,經理對克洛伊低聲說:
“你沒真的咽了吧?趕快吐出來。”
克洛伊聲音沙啞道:
“……已經化了。”
“該死。”經理罵了一句,他不清楚那污染粒的純度如何,還不想克洛伊沒有上場,就污染爆發完成異化。幸好,克洛伊隻是沉默地坐在籠子角落,狀态還不算太遭。
得把比賽提前了,畢竟,那可是克洛伊的“謝幕式”。
經理心中做好打算,看了一眼克洛伊,離開了晦暗的籠室。
而在他走後,克洛伊則慢慢伸出手捂住喉嚨,然後,唇尖輕輕舔舐口腔内壁,回顧着剛剛的滋味。
……是甜的。交易市場上制作污染粒的那些家夥,可不會有閑情逸緻給污染粒加上甜味劑。
這是一顆糖。
*
而另一邊,陳露派人告訴了經理一聲,自己剛剛受到了驚吓,心情不好,要出去散散心,便對紮絲德笑道:
“恢複得怎麼樣了?”、
紮絲德:“挺……挺好的。”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剛剛陳露和克洛伊爆發沖突時,紮絲德很識時務地窩在房間裡,沒有露一點頭,暗中目睹了陳露和那隻鬥獸場的“狗”對峙的全過程。
他左思右想,最終大着膽子問了一句:
“您給克洛伊喂了什麼?”
陳露:“喂了和給你的一樣的東西。”
“一樣的……”紮絲德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那麼邪惡的語氣,那麼威脅性的手勢,原來就是逼克洛伊吃一顆糖?!
初來乍到崩潰後的眩光城,陳露當然不知道什麼“污染粒”,但她知道,對這裡人們過于敏感的神經來說,鮮豔的彩色,就等同于危險,所以她在和系統商城兌換糖果時,特地選了鐳射包裝的。
隻不過沒想到克洛伊的反應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不說這個了。”陳露打了個哈欠,“你要是恢複好了,陪我出去逛逛?總在鬥獸場待着太無聊了。”
沒想到,聽到這句話的紮絲德眼前一亮,連裝作沉穩都忘了:
“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