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樹頭發很短,沐浴過後,洗發露的清香很快在空氣中傳播,陳三麗上樓,兩個人分開躺下。
同樣一間狹小的屋子裡,梁家樹蓋着自己的被褥躺在地上,陳三麗蓋着新的床褥睡在床上,兩個人的心都默契地砰然劇烈跳動着。
陳三麗睡不着,少年的荷爾蒙氣息一直充斥着她的鼻尖。
她心煩意亂,同樣睡不着的還有地上的梁家樹,他的心是熱的,腦袋也如同蒸籠蒙着一層薄薄的霧氣,他根本沒辦法思考。
床上睡着一個認識不久的女人,每每想到這一點,他的心就不可抑制地跳動着。
好在背後的冰涼一直提醒梁家樹,他強迫着自己入睡。
“你睡了嗎?”陳三麗兩眼放空地盯着天花闆,突然問。
安靜的環境中,猛然聽見了她的聲音,梁家樹緊張了起來。
“沒……沒有。”他有些結巴。
梁家樹沒談過戀愛,最親近的女人除了母親就是家裡的妹妹,妹妹和女人不同,她還是個小屁孩,每一次梁家樹回家,妹妹就會追在他屁股後面要求抱抱玩飛高高的遊戲。
梁家樹也讨厭胡思亂想的自己,深呼吸一口氣之後擰了自己手臂一把,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半天沒聽見陳三麗回話,梁家樹扭過頭去看她,卻發現陳三麗轉向一邊陷入了沉睡,她清淺的呼吸聲緩緩傳來,梁家樹才如釋重負地深吸了一口氣。
身體的燥熱讓梁家樹無法冷靜,他起身推了門出去吹風冷靜冷靜。
梁家樹起身之後,黑暗中的陳三麗才緩緩睜開眼,她沒出聲,翻過身來看着離去的梁家樹,她不傻,她明白青年腦袋裡想什麼。
陳三麗歎了一口氣,有些眷戀地輕撫地毯上的溫度,青年遺留的餘溫還溫熱着。
她的郁悶和心跳不是因為梁家樹,而是記憶中的那個陳川。
陳三麗和陳川的第一次親密肢體擁抱,是在十九歲的那個夜晚。
那天陳三麗從學校裡請假回來。二十一歲的陳川剛結束晚班。雨水撲打在門檻邊上,他端着面條坐在門口吃得正香。
誰也沒想到有個傻姑娘會從幾百公裡以外的城市冒雨回來。
雨水沾濕了陳三麗的衣服,她卻不覺得冷,懷裡死死環抱着一個四寸的小蛋糕。
起先,陳川還以為自己看傻了眼,不敢相信陳三麗怎麼出現在他眼前,他揉了揉眼,還以為自己太累了出現了幻覺。
“陳川哥!”陳三麗晃了晃手裡的蛋糕,高興地朝陳川跑來,那一刻陳川才确認雨中的人是陳三麗。
青澀的青年忙不疊地拿了傘跑了過來。
“你咋回來了?”陳川皺了皺眉頭,擔心陳三麗是不是在學校受了欺負,忙繞着她檢查了一圈。
檢查完,他才放心下來,卻又一臉嚴肅地看着她。“是不是逃課。”
小姑娘搖了搖頭,滿心歡喜地将蛋糕遞到了陳川眼前。
“請假了的,放心吧。今天不是你生日嗎?我特地請假回來的。”
雨下得很大,一把傘根本遮不住兩個人,即便是幾步路的距離也把陳川淋了個半。陳川沒有責怪她請假,反而擔心她感冒回到出租屋裡煮起了姜湯。
“過什麼生日,省點錢你自己留着用不好嗎?”陳川語氣平靜。
搭過鍋之後,陳川又忙着找出幹淨的毛巾給陳三麗,他細心得就像是在照顧一個小孩。
陳三麗一邊擦頭發,一邊笑話他,“我十九歲了,能照顧好自己了。”
陳川頓了頓,确實,眼前的女孩已經十九歲了,上了大學,和十三歲時候的模樣相去甚遠。
男女大防讓陳川嚴肅起來。
他給陳三麗準備好了洗澡水,自己則到了鄰居家裡面重新借了一套被褥,簡單狹窄的出租屋裡被陳川用一條床單隔成兩半。
陳三麗睡在床上,陳川則鋪地毯睡在床下,這一晚兩個人同樣心照不宣。
十三歲的時候,醉酒好色愛賭的爹盯上了漸漸長大的陳三麗,生不出兒子的娘選擇睜一隻眼閉一眼。
為了躲避父親,陳三麗從家裡逃了出來。
在西北的荒漠裡,十三歲的孩子看不清路。
夜晚有狼,她就躲在灌木叢裡瑟瑟發抖。
白天,陽光暴曬,她以為她會渴死在荒地裡。
直到奄奄一息的她遇見了同樣從山裡逃出來的少年,那時候陳川十八歲,身上衣衫褴褛,身後是他叔叔嬸嬸的謾罵驅趕聲。
少年憤慨不平:“你以為我稀罕留在這個破地方!”
少年陳川背着破舊的口袋,裡面也幾件東西,渴了幾天的陳三麗從灌木叢裡爬了出來。
她半閉着眼,嘴唇幹裂舔出鐵鏽味。
她看着要離開的陳川,猛地從灌木叢裡伸出手抓住了少年陳川的腳脖子,吓得少年陳川立馬尖叫起來,他臉色蒼白,緩了半天才敢擡眼看底下的陳三麗。
“誰!”陳川三魂氣魄吓掉一半,低頭才發現是個小孩。
陳川問她姓甚名什,家在何處,人從那來,為何在這……陳三麗一句答打不上來。
“求你帶我走。”
昏死前,陳三麗就記着這一句。
十三歲,陳川帶走了她,讓她跟着他姓陳,兩個人兄妹相稱走南闖北;十四歲,陳川曾經試圖過抛棄陳三麗,雨夜裡又把她撿了回來;等她十五歲,陳川妥協了。
憑借自己年輕,一天打三份工的幹法給陳三麗送進了學校。
十九歲,兩個年輕人躺在同一個房間裡,心思千回百轉,陳三麗扭頭面對那張懸挂在中間将她和陳川隔起來的床單,輕聲詢問。
“哥,你睡了嗎?”
“沒。”陳川輕聲回應,“怎麼了。”
“我冷。”陳三麗道。
陳川有些緊張,擔心她受涼發燒,“冷嗎,我給你找被子。”
陳三麗搖了搖頭,“不麻煩哥找被子了。”
她掀開了床單,看到了青年青澀的那張臉。
憂郁而又如同山巒一樣挺拔的眉峰下藏着一雙高山冰雪般幹淨的雙眸,陳三麗掀開陳川的被子,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她的動作讓陳川受驚,他急忙躲藏,語氣沉重地叫她。
“三麗!”
陳三麗從背後緊緊貼近他,抱住了青年有力精壯的腰身,兩個人的體溫不間斷地上升。
“我想和哥在一塊。安安靜靜的好好睡覺。”陳三麗道。
陳川身子僵硬了一會兒,被陳三麗緊緊的抱着,推也推不開,最後陳川才妥協不再抗拒,沉默許久後的他緩緩才悶聲道:
“好。”
兩個人相互擁抱着沉重地躺了一晚上,誰也沒能安心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