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緒甯很中意這樣的構圖。
以至于黑色大G離開視野後,她才意識到,賀敬珩真正想說的是,希望自己以後就用這樣女主人的态度來和他相處。
*
缺少了親友和賓客,偌大的别墅顯得空空蕩蕩。
除了張媽,還有幾張生面孔在庭院裡打理那些剩下的白雪山玫瑰。
沒有提前重做庭院設計,外行人收拾起來毫無章法,隻是将花朵不倫不類地插成花束,間或落下的白色花瓣,如同跳躍出樂章的雜亂音符。
獨自将今天的“戰利品”拿進主卧,阮緒甯正打算收拾一番,卻意外聽見衣帽間傳來的對話聲。
“昨天剛辦完婚禮,少爺今天就不回家吃晚飯了?依我看,那個阮小姐好像也不怎麼受待見……”
“這樁婚事,本來就是阮家倒貼上來的。”
“不會吧?不是說兩家是世交、早就有意聯姻了嗎?”
阮緒甯想起來了,自己與賀敬珩吃午飯的時候,管家鄭海打來電話,說谷芳菲差人送來幾個包裹,是她的私人物品和換洗衣物,已經放進衣帽間了……
議論她的,應該是負責收納的阿姨。
知情的那位沒打算住嘴:“這都是說給外面聽的,我侄子就在阮小姐爸爸的公司裡任職,聽說,前段時間剛出事……”
“破産啦?”
“那倒沒有,好像是想轉讓什麼核心技術,結果被人做了局,死命壓價,阮先生被逼得實在沒辦法了才過來求的老爺子!老爺子是生意人,又不是慈善家,肯定有顧慮嘛,那天,我正好在收拾會客室,聽他們聊着聊着,就聊到少爺和阮小姐身上去了……婚事定下了,合作也就談成了,這和賣女兒有什麼區别?指望誰待見他們一家子?也就是老爺子身體不好,一心想早點讓少爺結婚……”
她并沒有壓低聲音。
阮緒甯卻漸漸聽不分明了,轉而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圍:人家說的也沒錯,直到此刻,她都還記得父親阮斌險些跪下求自己答應這樁婚事的場面。
事實如此,也不想聽人背後嚼舌根。
初來乍到,茂華公館女主人不好多說斥責的話,便故意将裝滿生活用品的購物袋放在地闆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所幸,足夠有威懾力。
衣帽間裡閑聊的兩人登時噤了聲,片刻過後,才若無其事走出來,恭恭敬敬與她打招呼:“阮小姐,您回來啦,衣服都已經熨好放進衣櫥了,您看,還有其他需要收拾的嗎?”
阮緒甯搖搖頭,擡高下巴示意她們出去,直到房間裡隻剩她一個人,才揭下“虛張聲勢”的僞裝。
眼眶酸脹。
手機鈴聲猝不及防響起,是谷芳菲打來了視訊電話,她立刻吸了吸鼻子,調整好情緒,按下接通鍵。
鏡頭裡的阮太太化了很隆重的妝,甚至還新做了頭發,與女兒沒寒暄幾句,就開始詢問賀敬珩的行蹤:“……敬珩呢?沒和你待在一起?”
阮緒甯如實回答:“他去公司了,說有急事。”
谷芳菲當即擰起眉頭,張嘴埋怨:“那些下屬不知道上司昨天結婚嗎?能有什麼急事,非得這時候叫他去公司?”
明擺着是不想和新婚妻子一起待在家裡罷了。
谷芳菲對寶貝女兒所受的委屈心知肚明,卻無能為力,轉而安慰道:“你們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來培養感情,慢慢來吧。”
被“送”出來的阮家小姐沒吭聲。
沉默之際,有人叩門。
張媽輕手輕腳地探身進來:“阮小姐,廚房那邊在準備晚餐食材,您是想吃去骨牛小排,還是香焗鳕魚……”
發現對方正在打電話,她急忙噤聲。
阮緒甯示意無礙:“都可以的。”
内心卻奇怪——怎麼又是自己愛吃的?
早餐是,晚餐也是。
似是瞧出了她的疑惑,張姨意有所指地解釋道:“少爺特意把您愛吃的西餐料理列了張清單、交給新請來的米其林大廚了,如果您有什麼想吃的家常菜或者宵夜點心,也可以跟我說。”
這話倒是給谷芳菲喂了顆定心丸。
張媽離開後,她舒展眉頭,語氣和态度皆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看吧,像這種青梅竹馬、知根知底的男孩子就是會疼人,你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敬珩他全都記在心上呢,這樣一來,我和你爸也能放心了……”
阮緒甯小聲反駁,自己與賀敬珩根本算不上青梅竹馬。
有記憶以來,他們和周家就是鄰居,如果非要說青梅竹馬,那也應該是指她和周岑。
至于賀敬珩……
他是念初中時才回到洛州的。
更準确地說,是回到賀家。
據她了解,賀敬珩自幼跟随母親在外地生活,直到十三歲才認祖歸宗,賀禮文除了按時打錢,幾乎不管這個撿回來的兒子。
彼時,賀敬珩與周岑交好,放學後經常去周家吃飯,一來二去,與阮緒甯一家也有了往來;後來,賀老爺子不知從哪兒聽說了孫子“四處蹭飯”的事迹,劈頭蓋臉痛斥賀禮文不說,轉頭就在雅都名苑給賀敬珩置辦了一套房産,又讓幾個保姆輪番照顧着,賀家少爺的日子這才逐漸走上正軌。
見女兒執意要鑽牛角尖,谷芳菲扯開話題:“對了,還有件事,我之前就說過的,你們還年輕,别急着要孩子啊!你自己都還照顧不好自己呢,記得做安全措施……東西我都放在床頭櫃抽屜裡了……”
回憶起布置婚房那一天,谷芳菲女士确實往床頭櫃和床單底下塞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有婆婆幫襯,那些繁雜的嫁娶規矩,隻能由母親來操心。
阮緒甯嗯嗯啊啊地敷衍着,随手拉開抽屜,繼而瞪大眼睛……
裡面整整齊齊放着好幾盒安全套。
腦子裡瞬間湧入大量不合時宜的畫面,她雙頰滾燙,飛快關上抽屜,胡亂找了個理由挂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