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夢……你的花,怎麼少了?”
“因為我把它給埃舍爾了啊。”
傾奇者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卻還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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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傾奇者撿到織夢的第二天,他打算教織夢怎麼梳理頭發。
首先要将織夢頭上的花朵取下來——
就算是傾奇者,也有些好奇這些花朵為何過了一夜仍舊這麼鮮豔,不見半點枯萎的痕迹。
但想想織夢現在隻會重複他人話語的現狀,傾奇者還是暫時把好奇心收了回去,拿起木制的梳子在自己頭上梳理一遍示範了一遍後,就将梳子遞給織夢讓他試試。
接下梳子的織夢先是一頓,然後就拿着梳子往傾奇者頭上去。
傾奇者:……
傾奇者無奈地抓下他的手:“……不,不是給我梳,是給你自己梳。”
織夢眨眨眼,接着動作生澀地往自己頭上梳,樣子十分笨拙,甚至還會纏住自己的頭發。
可以看得出來,他以前完全沒做過這種事。
眼看着原本柔順的長發要被他梳打結,傾奇者沒忍住,上前阻止了他。
“今天就算了,我來幫你梳吧。”
織夢看着他,乖乖地松了手,任由傾奇者拿過梳子,為他一點點梳起長發。
最後,那三朵粉色的,不知名的花朵也被傾奇者重新編織在了織夢發間。
一直有些木呆呆的,像是魂飛天外的織夢,輕輕摸了摸自己頭上的花朵,在傾奇者因驚訝而微微睜大的雙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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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同類從木呆呆養得活潑靈動,傾奇者付出了極大的耐心和大量的時間,更傾注了不菲的感情。
但在看到織夢的變化後,傾奇者卻覺得一切都很值,并真心為織夢感到高興。
然後,在一次晨起習慣性替梳不好頭的織夢梳頭時,傾奇者忍不住問了他之前好奇的事。
“織夢,這些花為什麼現在還是這麼新鮮?它們不會枯萎嗎?還是說——”
頓了頓,傾奇者還是繼續道:“它們其實不是真的花?”
就像他看起來與人類無異,但實際上卻是人偶一樣;這些花看起來漂亮又嬌豔,實則卻是……假花呢?
“是真的花啊。”織夢有些茫然地看他:“傾奇者為什麼會這麼想?花不都是這樣的嗎?”
傾奇者微微睜大眼:“你認為,花都是這樣的?”
“是啊。”織夢肯定地點頭,接着又摸了摸頭上的花道:“不過,我的花有點不一樣——”
“它對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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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說着那三朵花對他很重要,可是現在,為什麼又輕易将它們送給了别人呢?
尤其是——那個人還是埃!舍!爾!先!生!
為什麼,埃舍爾先生無處不在?
為什麼,埃舍爾先生,這麼……讨厭?
有生以來,人偶少年第一次品嘗到,厭惡一個人,是個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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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夢發現,傾奇者最近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雖然傾奇者還是會給他梳頭陪他玩,出門也會摘些樹莓給他吃,夜裡同樣會跟他去野外幫他試菜——但織夢就是莫名地覺得,傾奇者好像心情不太好。
“傾奇者,你在不高興嗎?”
可當織夢這麼問時,傾奇者卻隻是笑着說沒有。
騙人!
傾奇者這個樣子就是不高興啊!
織夢還想再問,但傾奇者卻輕描淡寫地打發了他——
“該做晚飯了,織夢。”
織夢一愣,随即有些猶豫。可看着傾奇者已經去準備晚飯,一副很忙沒空聊天的樣子,想了想後他也一起去了。
等他給埃舍爾做好飯送去再說吧。
于是織夢就開始認認真真地做飯,沒有注意到傾奇者時不時看過來的,并從原本點點期盼,變得逐漸暗淡下來的目光。
織夢,好像,更喜歡埃舍爾先生了……這麼想着,傾奇者隻覺得原本空蕩蕩的胸口,又開始刺痛難耐起來。
那種仿佛,剛長出來不久的心髒,又要消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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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給埃舍爾先生送了晚餐,裡面有織夢最近新學的刺身拼盤和绯櫻餅。
但比起之前學了新菜就高高興興地讓埃舍爾品嘗的織夢,今天的織夢卻有些心不在焉的。
甚至,因為織夢根本就沒有遮掩的緣故,是埃舍爾不用思考都能看出來程度。
“有什麼煩惱嗎,織夢?”灰發的中年人神情溫和,語氣也格外溫柔。
在織夢愣住的神色中,埃舍爾輕笑着詢問道。
“相處這麼久了,我想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
織夢點了點頭,埃舍爾笑容更甚:“那麼,告訴我你的煩惱,我會努力幫你解決的。”
正如他想的那樣,幾乎是不費力地就說服了織夢——畢竟,就他近日的觀察而言,織夢是一個非常好騙(劃掉)純粹的人。
因為在織夢眼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世界在他眼中格外簡單……好吧,就是天真好騙,所以特别惹人喜歡,當然也包括他。
“傾奇者明明在不高興,卻說自己沒有,我在想待會要怎麼問傾奇者他為什麼不高興。”
說着,織夢有些苦惱道:“所以,傾奇者究竟在不高興什麼?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呢?”
埃舍爾想到最近那個人偶少年看向他時複雜又羞愧的目光,頓時了然。
于是,他對織夢說:“一般而言,朋友之間有了避而不談的事,有兩個原因。一是說明他們之間有了隔閡,是即将疏遠彼此的征兆。”
“疏遠彼此?”織夢有些怔愣。
“就是,你們将就此分離,不再是朋友的意思——”
“才不會呢。”織夢打斷他:“傾奇者答應了的,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
埃舍爾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一字一句道。
“那麼,就是第二種原因——他做了無法、更不敢對你言說的,對不起你的事!”
織夢愣了愣,随即陷入了沉思,然後起身離開了。
埃舍爾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嘴角緩緩揚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懷疑吧,争吵吧,分離吧——
擁有情感的無心人偶,會與人類一般因此崩潰嗎?
這也是一種實驗,不是嗎?
*
織夢回去後,并沒有再問些什麼,而是十分正常地和往常一樣吃起了晚餐。
傾奇者默默垂眸,捏緊了手中的木筷。
直至夜間,往常一到時間就起身的織夢卻沒有動靜,傾奇者忍不住出聲。
“今晚不出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