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點無從下手,他擡手想要推推小姑娘的肩膀,正要說話,卻被人搶先開了口。
阿意的頭埋在紀昭的衣裳上,聲音有些悶悶的,即使是埋怨,也依然能聽得出其中的歡喜。
她說,“五哥哥,你怎麼現在才來呀?”
五哥哥?
紀昭眼裡若有所思,心裡同時下定了結論,這鐘家的外孫女看來果真是病了,就是不知到底是什麼病,會造成這樣神識錯亂。
念頭一閃而過,再低頭時,卻見小姑娘仍舊沒有松開手。
紀昭眉頭蹙起,這鐘家人怎麼還不過來将人拉開?
他已經有了幾分不耐煩,手下用力,徑直要将人推開時,卻突然察覺到抱住自己那雙胳膊在顫抖,或者說,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是——在哭?
紀昭微怔時,阿意卻主動松開了他。她本就虛弱到了極點,方才從床上掙紮下來已經是欣喜之下的突破身體極限的舉動,此刻松開手沒了支撐後,腳下一個踉跄眼看着就要跌倒。
鐘玖一直注意着阿意動靜,見狀就要過來接住阿意,卻被人搶先一步。
阿意身體禁不住搖晃了下,不去看扶住自己肩膀的那雙手,隻固執地擡着頭,盯着紀昭的眼睛,縱使滿臉都是淚痕,眼睛中卻盛滿了笑意,
“五哥哥,我以為你不來看我了呢。”
伴随着話音的,還有顆顆滾落下來的淚珠,滿室燭光閃爍在其中。
紀昭嘴唇阖動,到了嘴邊的話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微微别開視線,嗓音清淡,
“雪太大,來晚了。”
其實早在阿意沖下床時,崔清若也好,鐘玖也好,都是下意識要将人攔住,隻是被老爺子使眼神阻止了:堵不如疏。
現下,眼看着阿意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崔清若再也忍不住,上前來緊緊抱住小姑娘,柔聲哄着,“地上涼,咱們到床上去好不好?”
阿意抿了抿唇,擡眸向着紀昭看去。
她沒說話,但還濕漉漉的眼睛中滿滿的都是期待。
……
這一番折騰下來,阿意精力早已撐不住,被抱上床後沒多大會兒就上下眼皮直打架,偏偏她又非要強撐着不肯睡。
崔清若看得心疼,不由得看向坐在床邊沉默不語的少年郎,眼中是無聲的祈求。
紀昭唇角微抿,垂眸掃了一眼床上面色疲乏的小姑娘,眼底神色微妙,面上卻絲毫不顯,隻點了點頭。
崔清若這才長松了一口氣,彎腰又幫着阿意掖了掖被角,安慰道,“你五哥哥說了他不走,放心睡一會吧,咱們乖乖地把身體養好了,以後才能和你五哥哥一起玩是不是?大舅母就在外間,要是有什麼事就喊大舅母——”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看見小姑娘搖了搖腦袋,崔清若來不及思索,就已經忙開口道,“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我這就喊大夫過來……”
阿意剛剛搖頭是想讓她不要在外間守着自己,完全沒想到眼前這個夫人會這麼緊張,反倒是被吓了一跳,回神後怕大夫真的要過來了,趕忙解釋,“我沒有不舒服!”
對上小姑娘眨巴眨巴的眼睛,崔清若後知後覺般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阿意還以為她會不高興,卻見崔清若反倒是放下心一樣的笑了笑,“沒有不舒服就好,好好好,大舅母先去忙别的,等回頭再來看你,好不好?”
無論眼神還是話語,都是阿意之前在姜家人身上從未見過的善意和溫和。
她蓦得有些不敢去看崔清若的眼睛,遲疑了下才輕輕點了下頭。
旁邊,瞧見這一幕,紀昭倒是無聲挑了下眉頭,這小姑娘本性倒是不壞,許就是被太多人寵着,才有些過于任性了。
大夫說阿意要靜養,所以為了防止打擾到阿意休息,其他人都早在之前就被喊出去了,此刻崔清若一走,除了阿意和紀昭外,就隻剩下站在外間裡候着的丫鬟。
相比較之前,一時之間倒是顯得過于安靜了些。
但是阿意卻根本沒有乖乖閉上眼睛睡覺,而是悄悄伸出手扯了扯紀昭的衣袖,小聲道,“五哥哥,你從哪條路過來的呀?”
說着,生怕紀昭聽不清似的,試圖坐起來盡量靠近紀昭一些。
但是沒想到自己手臂根本用不上力,坐沒坐起來,反倒是手肘一滑腦袋又重新“砸”在了枕頭上。
本來她也就是仰起頭那樣的高度而已,枕頭又極為柔軟,所以這一下,疼倒是不疼,就是把阿意自個兒給搞懵了,眼裡一片茫然,似乎是有些難以置信。
紀昭肩膀怔了下,眼尾流露出幾分嫌棄,唇角帶着幾分說不上是嘲諷還是覺得好笑的弧度,眼看着阿意還想要繼續嘗試,淡定開口道,“我聽得到。”
言下之意是,你想說什麼就老老實實躺在那裡說吧。
阿意輕輕“啊”了聲,眨了下眼睛,雖然還沒理清楚自己到底怎麼會突然就生了這麼嚴重的病,但心裡到底還是一直挂念着其他更為重要的事情,于是便先凝了心思,再次開口道,
“五哥哥,你怎麼過來的呀?”
怎麼過來的?問的自是不可能是走路過來的還是坐馬車過來的,紀昭面上不顯異樣,隻在微微垂了眼簾暗自揣測小姑娘問這話是何意。
阿意一直緊緊盯着他的反應,見狀心裡立馬一緊——
她剛醒來時想要立馬見到五哥哥是怕五哥哥出了事,現在卻更害怕自己非要見到五哥哥反倒是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