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直接抱着書回宿舍。
二十塊分成十二天花,每天就吃中午那頓,熬到最後一天她身上一分錢不剩。花康宇隻能忍到下晚自習回家再找點吃的。
食堂的飯香一陣一陣飄進窗子。花康宇一邊寫作業一邊擦眼淚。
她餓得頭昏眼花,卷子上的第一題讀了三遍還是讀不明白。
“小語?花康宇?”窗外貓叫似的喊聲把花康宇吓一跳,一顆綠油油的腦袋突然冒出窗前。她看清來人,白她一眼沒好氣問:“你來幹嘛?”
福春摸摸自己的劉海,得意地問花康宇:“猜我這頭花多少錢染的?”
“不知道。”花康宇根本不想理她,傻了吧唧一天天的滿大街喊她名字套近乎,就為了跟她媽攤前讨一口熱洋芋,這輩子沒見過這麼饞的人。
“你猜一下呀,啊?”
花康宇啧一聲,放下筆瞪她:“你咋進來的?學校不讓外人進來。”
“中午門衛不在,我就這樣走進來的。哎我告訴你我染頭發一分錢沒花。”福春興高采烈對她說,“發廊拉一個立減二十,我就把我們班全拉過去了。”
花康宇想到老師一上課看見一個班全是五彩斑斓的毛憋不住笑出聲,笑完又闆起臉拿着筆去戳攀在窗上的手,“我要學習你别打擾我。”
“我一會就走。”
“趕緊走。”
“你是不是餓了?”福春笑眯眯的,那模樣看得人火氣直往腦袋上竄。花康宇就算快餓死也絕對不會在福春面前承認。
“飽着呢。”
“騙誰呀,你嘴上都沒油,一看就沒去食堂吃飯。”
“啧,早上吃多了不行嗎?”她說完肚子咕地響一聲,福春在窗外哈哈直樂。
花康宇紅着臉,心裡的窩囊氣沖嗓子眼冒,酸酸澀澀的。她低下頭開始狠狠寫作業,任憑福春在窗外叫了她好幾聲也不回應。
外面窸窸窣窣動靜不斷,過了一陣飄進來一股焦香味。
“猜猜我給你帶什麼好吃的?”
花康宇現在根本不餓,托這綠毛龜的福,她胃裡全是氣。
“锵锵,烤洋芋加了好多辣子,香吧?”福春把塑料碗舉高遞到窗前,手輕輕地把塑料袋壓下,讓香味散得更盛。
陽光照耀下土豆金燦燦裹着鮮豔的紅。風吹進焦香也把血淋淋的辣椒面吹到花康宇臉上。
她盯着那碗冒熱氣的烤洋芋瞬間紅了眼,憤怒像巨浪一般在體内翻騰。
那天,她爸媽就是去擺攤路上出了意外。
“滾——”
花康宇大吼,将碗掀翻。
土豆灑了福春一腦袋,綠毛上沾滿辣椒面。都說紅配綠賽狗屁,她這副蠢樣從頭頂望下去特别滑稽。
福春仰起頭,哇一聲大哭跑掉。
窗外的天還是那麼藍,大夥吃飽飯陸續回宿舍休息,成群結伴在路上歡聲笑語。
花康宇捂住餓癟的肚子,繼續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丢錢的事她早跟朋友們說了,當時她們安慰她說會請她吃飯,真等到自己餓肚子的時候一個個都裝沒看見。
不怪他們,丢錢是自己的錯。她和别人不一樣,花康宇告誡自己。
人生的這場賽跑裡她比别人多負重十倍,所以要比别人多付出十倍努力才能不落後。
“少吃一頓不會餓死。”她暗自發誓以後一定會自食其力,絕不欠别人一分一毫。
“花康宇。”
陽光讓人眩暈,花康宇以為自己聽錯了。
“花康宇。”
她擡頭,瞅見四根細細的手指頭伸在窗前搖晃。
福春又回來了。
她抽噎着對花康宇說:“你自己買點喜歡吃的。”
說完扔下錢跑掉。
微風吹翻了錢在桌上打個滾,那張十塊皺巴巴蓋在試卷上,正好蓋住第一題。
啪嗒。
*
天空掉下一滴雨。
下晚班後,花康宇從櫃子裡拿出手機。
福春發來微信,約她出去吃燒烤賠罪。她們打打鬧鬧這麼些年,扯嗓子喊絕交數不清多少次,永遠絕交永遠下次還見。
“每次都這樣。”花康宇邊走邊嘟囔,脫掉靜電服搭在胳膊上順手回個表情。
一個小小的OK頂上聊天界面,福春放下心找周公尋夢。
夢裡她們四姐妹又在海邊,腳穿進細沙又讓海水脫去。她挽着曉柔和大姐,踩起水濺了花康宇一身被她追着打。
福春咯咯笑,動了動腦袋找到個更舒服的位置窩着。
“你在笑什麼?”陳悅目問她。
福春迷迷糊糊,前言不搭後語:“我又夢見我們去海邊……小語也許了願望。”
“你呢?你許了願嗎?”
“許了。”
陳悅目側身環抱她輕聲引誘:“那福春的願望是什麼?”
懷裡沒有回應,福春沉沉睡去。
陳悅目親吻她的眼眉,小心地把自己胳膊抽出來翻身下床。
福春身上有很多秘密,隻能從她的朋友身上找到蛛絲馬迹。
他打開抽屜,把台燈挪了個方向坐在書桌前翻看小說。
花康宇的字迹清晰工整,語句通順邏輯嚴謹,偶有小地方做出修改也不影響閱讀,比福春那篇狗血爛故事不知道強出幾百倍。
故事娓娓道來,講的是校園戀愛,成績優異家境貧寒的女主角遇見了陽光溫柔的轉校生。兩人因為體育課上無聊的紙飛機相識,彼此在最難熬的三年裡互相鼓勵。高考在即,戀情被老師發現,轉校生也因為家中安排即将出國,兩人約定在四年後相約來到當初見面的那棵大樹下,如果還想在一起就帶着紙飛機,如果身邊已經有了别人那就坐下來叙叙舊。
四年後兩人來到大樹下,女主當年超常發揮考上理想學校,現在一邊工作一邊備戰考研,男主成為明星運動員回國效力。兩人在四年裡都向着各自目标前進。他們兩手空空坐在樹下,回憶美好往事。
故事到這裡戛然而止。按行文邏輯明顯有很多鈎子沒填完。陳悅目猜想可能是當時小說被家長發現的緣故隻能虎頭蛇尾給個結局。文筆雖然青澀稚氣,字裡行間卻有股靈氣能勾着人耐心往下看,尤其是最後用快斷水的藍色墨水筆寫下的一句話:“死的死去,活的活着,我坐在陰暗,風把太陽送來撫摸我的臉,世界照樣滿滿的。”
無人需要惋惜,無物值得遺憾。
“有點意思。”陳悅目看着那句話,覺得給福春這個朋友拉拔一把也不是不行。
壓得螞蟻喘不過氣的那塊巨石對人來說不過骰子大小。
他惡劣地拍醒福春,在她半夢半醒時笑着說:“我想見你朋友。”
“啊?哪個朋友?”福春睡眼惺忪,腦子一時轉不過彎。
“脾氣最臭的那個。”
“哦,小語……行啊。”她說。
“你猜我為什麼見她?”
“愛上她了。”
陳悅目照着她屁股就是一巴掌。福春被徹底拍醒,坐起來頂着一頭亂發賴唧唧沖旁邊嚷嚷:“有完沒完,碎嘴子就算了怎麼還動手呢,我要睡覺!”
“再給你一次機會。”陳悅目捏住她下巴湊近,“勸你對我客氣點。”
“憑什麼?”福春忿忿問。
“如果我能幫她還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