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妙茵愣住了。光在地上照出一個長方形,馮時站在長方形的一角,隔着二十年的光陰,直直地看着她。
他還是那樣清瘦,挺拔,眉目秀逸,少年的文弱感消失了,或許此時的他用文質彬彬來形容更加合适些。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隔着兩米的距離。她還在發着呆。
“妙茵。”
她婆婆戳一戳她,她慌亂地回答:“怎麼是你啊。”
“好巧啊。”
“是。”
他淡淡的問道:“什麼時候回國來的?”
“也有大概……四五年了吧。”她的話全不過腦,隻是感覺嘴裡機械的一張一合。
他點點頭,又解釋道:“我跟妙茵,我們……是高中同學。”
她婆婆哦了一聲,露出很客氣的笑容,“我是她婆婆。”
他的猜想得到了證實,嗯了一聲,“病人的手術……高主任技術可以的。有什麼不放心的,來問我也行。”
陳妙茵麻木地點頭。馮時手機忽然叮當地響起來,他伸手接了:“我馬上就到。”
他客氣地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她很狼狽地立在原地,隻覺得自己從裡到外的破爛忽然被人看盡了,想哭也哭不出。婆婆在旁邊跺腳道:“早知道讓你去求他了,哪知道還有這個關系呢。你說你……”
陳妙茵小聲道:“我也不知道。”
“你看你平日都不出去走動,呆頭呆腦的,這麼厲害的同學也不知道結交,虧大了。”
她低着頭不言語。鄭佳雪道:“嫂子出國時間長了,跟國内的同學交情不深,又有什麼奇怪。”
陳妙茵應了一聲,又問:“妙妙要不要接過來?”
“算了,穩定些再叫她過來吧,别吓着孩子。造孽啊……”
方維不常有夜班,此時已是頭暈腦脹,他洗了把臉,坐在住院部樓前的小花園裡吹着風。花圃裡胡亂栽了些花期很長的月季,紅的黃的夾雜在一起,也有些趣味。他弓着身子揉了揉太陽穴,發了個微信給方謹:上學沒有?
方謹回了個“OK”的表情,他笑了笑,又發了條:晚上想吃什麼?
方謹回了個“随便”的表情。
他暗暗覺出自己有點老父親的啰嗦,歎了口氣,剛要直起身來,忽然聽見後面有個人說道:“晚上想吃什麼?”
他吓了一跳,又聽這聲音有點熟悉,有個女聲回道:“随便,哪都行。”
“看見新聞把我吓壞了,給你打電話也不接。”
“在搶救室呢。還好有人拉了我一把,不然不死也要重傷。”
他聽出來了,還是鬧分手的那一對小情侶。男的又道:“玉貞……我說了重話,你不要在意。我就是壓力太大了。”
盧玉貞用疲憊的聲音回道:“我太累了,啥都不記得。”
“看你不大高興,還生我氣呢?”
“沒有。”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李義說道:“你不接電話,我當時真是……血都涼了,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我又想到昨天是我生日,我真該死。”
“哦。”
“我一整天心慌意亂的,心都空了一大塊,萬一你真有事……我接受不了。”
“昨天我給一個孕婦做心肺按壓,在路上也在一直按,可是沒有用……”她喃喃道。“她一直吐血,進了急診判斷是脾破裂,瞳孔也散了,醫生說沒有搶救的意義了。”
“天有不測風雲,我是做保險的,更知道這些。玉貞,你别太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