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内獄卒見蔺昭淮返回,知事已成,紛紛恭送。
他們步履匆匆,很快出了诏獄。
“你可有不适?”
出乎明素簌意料,他一出來,不是為商讨案子,而是在觀察她的面色。
她攏了攏披風,笑道:“我不畏寒,不勞夫君操心。”
不論蔺昭淮本意是何,她對于旁人的關心,也會持同樣善意相待。
隻是——她腳步微頓,倏地回想起一事——蔺昭淮怎麼會早早備好這些禦寒之物?
倒像是他早就料到,自己會來诏獄。
明素簌回首,正欲問他,可蔺昭淮先開了口。
“方才馬車上,夫人便預料到贓銀會在玄鐵營?”
既然他問及她的推理思路,明素簌自然樂意分享。
“單從目前已知的人際關系上,玄鐵營便有嫌疑,再結合我幼時在軍中所見,便知玄鐵營必定有一處地方,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藏下百萬兩白銀。”
明素簌見蔺昭淮仍是不解,她忍住笑意,隻賣着關子:“方才王紹也說了,銀兩在玄鐵營西部,到時候你一去便知。眼下,就慢慢想吧。”
蔺昭淮見她這般神情,也收了故作疑惑之态。
他不再深究此事,複笑道:“看來夫人才是此中行家,我算是得高人相助了,既然此事已被夫人巧妙化解,那我就恭候佳音了。”
明素簌難得見蔺昭淮如此,雖知他此言吹捧之意甚于真情實感,但誰不想聽旁人說好話?
她心情大好,步伐更為輕快。
至于方才她欲問之事,那就算了。大事已成,她懶得糾結這些細枝末節。
兩人并肩而行,已望見不遠處的馬車。
忽然,他們身後傳來一聲厲聲質問。
“蔺昭淮?你怎敢攜女眷來此?”
這聲音,是太子楚衡。
明素簌不知該作何表情,她折身與蔺昭淮一同向太子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太子收斂幾分語氣中的怒意,秉着嚴肅公道的形象,提醒道,“此處乃朝中禁地,孤雖給你進出權力,但不是讓你帶女眷來亂折騰的。”
楚衡心中憤懑。
明素簌可是靖國府上千金,她理應穿着錦衣華服,在閨閨裡熏香看書,在宴席間與女眷們話家常,一輩子都不會來這種陰冷的地牢。
普通男人來了诏獄都會不适,女眷豈不得做噩夢?
蔺昭淮為了查案,竟毫不體恤她。這種人怎能配得上她?
“殿下恕罪,”明素簌上前,再行大禮,聲音平靜,“此事并非夫君之過,實乃我一人之舉,是我強行前來的。”
楚衡聞言,如同啞火一般,他攥緊的拳頭微松。
她是在維護蔺昭淮麼?
方才他就看見兩人輕言細語湊近交談,似有笑聲傳來。再觀眼下場面,他心中怒火瞬間被一潑冰水澆滅,隻餘無力感。
确實,他們已是結發夫妻,這般親密實屬正常。他反倒是外人,不應如此動怒。
楚衡很想借此由頭,責罰蔺昭淮。但望見明素簌清淩淩的眸子,似在維護自己的丈夫,又思及蔺昭淮在此案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及自己日常事務離不開蔺昭淮的協助。
他咽下這口氣,就此作罷。
“罷了,孤不怪你們,”太子僵硬地吐出這些話,“那蔺少詹事特意攜明夫人來此,定是查出些線索了?”
明素簌觀太子不在追究方才之事,松了口氣。
前往诏獄之事确實她自己提議的,一人做事一人當,她已做好被太子責罰的準備。眼下太子揭過此事,那便是皆大歡喜了。
她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蔺昭淮靜觀片刻,沉聲回答太子:“臣确實有要事正欲向殿下禀告。”
言罷,他擡眸望向太子,使了使眼色。
楚衡與他共事多年,自然領會,擡手将周圍無關之人驅散。
月光皎潔,夜風簌簌,拂過三人面頰。但他們所議之事卻不似這夜景一般明朗。
“你是說,孤的妹妹竟也參與其中?”
楚衡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二人。
“這是王紹的畫押,”明素簌将畫押紙遞給太子,“請殿下過目。”
楚衡盯着明素簌的手,猶疑片刻,還是接過紙張,掃視幾眼。
他再三思索他們方才告知他之事,與手中這張燙手的紙,便知此事确鑿無疑了。
楚衡遲疑許久,終是下了決斷:“明日孤便帶人搜查玄鐵營。”
他親自帶人,或可尋機讓此事與楚璇撇清關系,隻要找到贓銀,能向父皇交差,父皇也不會在意他動的小手腳。
而明素簌聽他此言,心裡卻不舒服了。
太子帶人搜查?她和蔺昭淮辛辛苦苦找到的真相,就這般輕而易舉地被太子占為己有了?
她終于懂得,蔺昭淮明面上沒有功績,卻要暗中查案的憋屈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