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素簌步入工匠所,往裡掃一眼。已有幾個先來的正在搜查,不過,看他們神情,應當是一無所獲。
“有發現嗎?”
那幾個人看見明素簌一行人,躊躇片刻,上前行禮禀告:“回禀……明夫人,我等尚未發現異樣。”
他們來此,也以為會有收獲。畢竟,玄鐵營與其餘軍隊不同之一,便是它有自主修造兵甲的權力,特部署了工匠所。
既然是一處特别之處,那有心之人便不會放過。
可是,他們方才拆開了門闆、牆磚,逐步檢查夾牆、地闆,并未發現有何密道、地宮。他們甚至挨個敲了敲屋内磚頭,發現都是實心,無法藏匿任何東西。
明素簌在一旁聽着他們彙報,斂起眉眼,似是有些茫然。
但她心裡毫不意外。
屋内那些工匠瑟縮在牆角,見他們再無計策,便有人鬥膽說道:“大人,眼下您也将此處搜幹淨了,着實沒有那些東西。要不大人先行離去?小人還得繼續打鐵,任務繁重,實在耽誤不得了。”
東宮親衛當中有些人遲疑了,此處确實沒什麼異樣,不應在此耽誤時間,萬一東西被旁人尋着了,他們可就撈不着半分好處了。
“明夫人,要不咱們就……”
明素簌面上浮現出一分笑意,仿佛不谙世事的年輕姑娘,她好奇問道:“我還從未見過工匠打鐵,制作兵甲呢,可否讓我在此處旁觀?”
工匠們連聲應道:“當然可以,隻是此處不甚幹淨……”
明素簌忙擺手,笑容不減:“無礙,我不講究這些。”
他們你一言我一句聊着,可明素簌身後這些東宮親衛卻滿腹猜疑。
蔺大人一向足智多謀,可今日竟帶着這麼一個無知女子,來拖延他們搜查進度。哪怕他們是夫妻,也不該如此縱容。真不知她給大人灌了什麼迷魂藥。
他們一言不發,冷眼相看這一幕。蔺昭淮的命令在身,他們不得不陪着明素簌“胡鬧”。
明素簌并不在意這些人面上掩蓋不住的怨氣,她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工匠們搬運原鐵,淬煉熔鐵的工序。
看上去,确實天衣無縫。
隻是,工匠們并不知曉,他們遇到的不是一個無知的嬌小姐,而是同樣熟知制作兵甲工序的内行人。
明素簌本來對此事毫無興趣,但奈何明素簡很有興趣。他自小喜愛擺弄這些奇門遁甲的小玩意。
兒時,他便拉着明素簌去觀摩工匠所裡的工藝。因着他們父親那時已經是獨當一方的将軍,自然無人敢攔他們。
明素簌被迫學了些皮毛,不過,僅僅是皮毛,也夠用了。
眼下這些工匠,破綻百出。
并非他們制作鐵甲、兵器的流程不對,恰恰相反,他們的工藝無一不對,但離奇的是,他們制作出來的東西,品質遠不如預計。
明素簌旁觀的目光已然冰冷,而她身後那些日日接觸兵器、鐵甲的親衛,卻仍是一頭霧水。
畢竟,不能指望,用膳之人品鑒的水準能媲美做菜的廚子。
剛出爐的這些東西,用料不凡、工藝不差,但品相沒一個看得過眼的。
明素簌心中了然,這是因為,爐子裡面殘留的殘渣過多,他們來不及清理。
而且這些殘渣不是鐵,而是銀。
雜質過多,怎能做出好東西?哪怕銀子遠比鐵塊貴重。
“你們,”明素簌乍然出聲,吩咐身後東宮親衛,“将這些工匠全部捉拿,勿要損壞爐中痕迹。”
雖說這些人心有怨忿,但服從命令大于一切,他們立即上前,将這些驚慌失措的工匠統統制服。
“這位姑娘,我等可有何怠慢您的地方?”一位工匠掙紮着出聲,“我等隻是聽從你指示,安分打鐵罷了!”
“安分?”明素簌正指揮着其餘人,搬運軍庫中堆積如山的“鐵甲兵器”,随口回應,“你們在我面前,确實挺安分,但此前你們真的在煉‘鐵’麼?”
工匠心虛低頭,不再回答。
他們哪裡是在煉鐵,這些天,他們煉的都是——銀。
明素簌也不再搭理他們,隻對着手下人吩咐:“将這些‘鐵甲’表面刮開。”
衆人聞言,已然察覺出真相,不由大吃一驚,未曾想,他們苦苦尋求的贓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其中一個人膽子大些,即使是玄鐵營的铠甲,他下手也不哆嗦,隻握起一把出鞘的匕首,用力一劃,表面的黑漆成片脫落,底下便是亮涔涔的白銀!
衆人一見,心中大喜,争先恐後地上前刮黑漆。
“找着了!”
“你别搶我這兒的!”
“功勞是咱們的了!”
明素簌觀面前這群黑壓壓的場面,着實有些混亂。她擡起手臂,又放了下去。
該不該出聲制止一下?
“斯文些,哪怕已經被熔煉得不成原樣了,這也是官銀。”
一道清冽淡然之聲自她身後傳來。
聲音不大,卻對這些激動之人有着十足的震懾,他們手下動作立即慢了下來。
蔺昭淮竟然來了。
明素簌回首,看見他從容而來,身後還跟着一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