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可能直接問他喜不喜歡我吧。
他腦子嗡嗡，心已經亂成一團。
就當他要望向樂小優時，他發現樂小優也同時朝他望了過來。
是那種清澈，又小心翼翼的眼神。
像一隻懵懂的小鹿，在森林間迷了路。
而陌辭季，碰巧就是這位路人，為他指引道路，樂小優很快又将眼睛移了回去。
樂小優迷離的眼神，讓他的心此刻如脫了軌跳了閘的火車般四處亂撞，不受控制。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呼之欲出地、要從他的胸口從裡到外地刺開一個大洞，連同他的心也要一起被扯出去。
他突然迫切地、急躁地、十萬分個不可耐地想問出那個——那個一直在他心裡偷偷潛藏着，那個讓他一直偷偷難受，偷偷一個人憋了許久的問題。
“小優，我們來聊聊自己喜歡的類型吧。”
他有些顫抖，有些緊張的說出了這句話。
“怎麼突然想到要聊這個？”
“因為好奇。”
陌辭季懸着心看着樂小優，隻見樂小優思考一番，緩緩開口。
“還記得前些天我在天台的喊話嗎？”
記憶被拽回了那天晚上，陌辭季腦子裡重現出他在樓下看着黑影喊話的場景，由于沖擊感太大，讓他不得不記住了那段話的内容。
“長得帥、睫毛長、鼻梁高、嘴唇紅、讓人一看就想親的那種...”
他說完，驚訝的捂住嘴：“你是攻啊！”
樂小優給他翻了個白眼。
“攻受不重要，重要的是親嘴的快感。嘴唇好看親着不也帶感嗎？我就特别想知道舌吻一兩個小時是什麼感覺。”
陌辭季：“會原地起立吧...”
糟糕，不小心說出來了！
看樂小優一臉驚訝，眼睛快瞪成卡姿蘭模樣，陌辭季連忙給自己找補：“呃，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坐在椅子上親，可能就會想站起來親。”
這都說的什麼鬼呀！
陌辭季想打自己一巴掌。
讓你多嘴，讓你多嘴，讓你多嘴！
看樂小優沒明白，陌辭季直接轉移話題。
“我喜歡的類型是長得陽光的，好看的。他也有紅嘟嘟的嘴唇，笑起來很明媚，很治愈。”
“‘她也有’，你這是遇到真人了？”
說話人加重了前面三個字，樂小優很會抓重點，但這全都是當他知道陌辭季已經有喜歡的人時，用那份失落感換的。
樂小優也不知道自己因何失落。
陌辭季隻覺得今天一直失誤，又說漏嘴了。
希望樂小優别發現什麼端倪。
“我的意思是他也要有。”
“可你後面分明說的是肯定句。你這絕對是遇到哪個女生了吧，跟兄弟還躲躲藏藏。”
樂小優裝作非常不開心的樣子，他也很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女生是誰，同時又希望如剛剛陌辭季所說的，她真的不存在。
“不，不是女生。”陌辭季隔了一會兒否決道。
是個男生。
“我喜歡男生。”
他說出口的話非常澀，有如吃到甘蔗時的喜悅，又被殘渣紮到舌頭後的癢與痛給刺激到心癢難搔。
他本來想說的并不是這句話，可他又怕樂小優知道他說的就是他，他到底在害怕些什麼？
陌辭季不知道，所以隻好臨時改了話茬。
樂小優隻稍微驚訝了一下，很快便反應過來：“那...是哪個男生？我認識嗎？”
他小心翼翼地問着與想着。
會是李瑤嗎？
樂小優想不出第二種可能性。
畢竟李瑤是陪伴陌辭季最久，不僅最了解他，還在關鍵時期也仍然不抛棄他的人。
想到這，樂小優黯然傷神。
看樂小優較真起來了，陌辭季忍不住辯解：“不是，我根本沒喜歡的人，剛剛我都說了，是口誤，一時口誤！”
看陌辭季這麼認真且張牙舞爪的解釋，樂小優的心逐漸安穩下來。
“好吧，我信了，是‘口誤~’。”
樂小優又加重了後面二字的語氣來逗陌辭季，陌辭季羞的面紅耳赤，卻又不敢反駁什麼。
“哎呀，别說了，好好走路。”
“喂，話題可是你先提出來的哦~”
“我知道啦！”
第一次見陌辭季氣急敗壞的模樣，樂小優不免有些發自内心的開心。
剛剛因特殊話題産生的緊迫感也一掃而空。
到家後，樂小優打開燈，原本打算道别，陌辭季又開口：“要不你來我宿舍吧，你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就走，反正這倆地方離得還挺近的。”
陌辭季說完就後悔了，他那個宿舍的床，能不把人擠死就不錯了。
“舍不得我？”
陌辭季低頭悶悶嗯了一聲，嘴角揚起羞澀的笑意。
“沒問題，小爺我這就來陪你！”
收拾完東西，他們坐着司機的車去到了宿舍樓下。
司機在不遠處望着倆人有說有笑的走進住宿區，心中不知是好是壞。
于是，他給樂小優的母親打了個電話。
“夫人，少爺最近經常夜不歸家，他好像交到新朋友了。”
“嗯，我知道，我給他安排的。不過夜不歸家指的是什麼？”
“少爺最近經常會去他朋友的家裡。”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沒事，那是個熱心腸的孩子。你要盯緊點，别讓他們出意外就行了。另外，别讓他們發現，我不想讓他們有心理負擔。”
“好的夫人。”
司機自然是理解樂小優母親的心情，畢竟他們家就樂小優一個獨苗子，又是個心髒病，這十幾年全部心思全花他身上了，自然不允許出任何意外。
少年們放下書包，上了天台。
九月的臨城是熱的，無論是白天或夜晚，這份高溫連帶着大氣層一起都要被燒到焦灼。
繁星多而璀璨，天空明亮，仿佛樓下的那些燈火并不是人們自發點亮，而是被星星們一個接一個的照亮。
星星乘坐着夜晚的雲梯，來給那些黯淡無光的地方賜予祝福，賜予人們萬家燈火，賜予人們和諧安甯，賜予人們飯香茶甜。
此時燈火通明，乃人間最惬意，也最忙碌的時候。
飯香味從對面小區傳到宿舍樓這邊，香氣撲鼻，沁人心神，如果此刻再有把躺椅，正是閉眼享受的好時光。
“白天有火燒雲，夜晚有月亮和星星，美哉美哉~”
天台邊緣，樂小優背靠着扶手，悠哉着說。
而陌辭季笑了一下：“今夜星星很多，想和你一起看。”
是陌辭季主動将樂小優拉上了天台，從下車後他就注意到了夜空，然後提起這件事。
畢竟倆人幹待在宿舍裡肯定很尴尬，還是出來散散心吧。
“那你知道和别人一起看星星是什麼意思嗎？”樂小優問。
陌辭季實誠的搖頭，他其實内心還是有點預感，樂小優這家夥是不是要飚騷話了。
“古有一君子将丞相府大小姐帶去皇宮屋檐上看星星，他們互相許願，希望能在一起，後來在民間被傳成一段星月神話。”
“該男子稱你是星兒我是月，咱倆永遠在一起，不到白首不分離。”
“可惜當時他們被幾個太監發現了，上報給了熬夜通宵批奏折的皇帝，皇帝氣他們不愛惜宮殿，倆人處以死刑，變成了天上真正的星星。”
樂小優說完停頓了一下：“怎麼樣，這事迹很感人吧？”
陌辭季搖搖頭：“不感人。”
且不說他無法共情這事迹裡的男女主，賞星賞月去哪不好非要去皇家領地，跟個傻逼一樣。還有這故事一聽起來就是編造的，要是真有星月神話怎沒見小學課本就開始宣傳。
“喂，這可是殉情耶！當年我在小學一年級課本裡都快看哭了！”
“鬼的殉情，他們都不是自願死一起的，你就繼續編吧。”
“難道你就不想遇到這樣一個人，能陪你肆無忌憚的瘋瘋玩玩鬧鬧嗎？”
“想啊，但不是剛剛故事裡的那種。如果可以遇到這個人，我希望他能在我最瘋癫的時候陪着我，也能在我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給我心理上的支持。我不會要求他必須幫助我，因為我知道我的事情隻有我自己才能解決。隻要任何時候，都有他陪着我就夠了。”
那我願意陪着你，陪着你一輩子。
可以嗎？
樂小優欲言又止，他察覺到心髒有了些奇怪的異樣感覺，這感覺竟不是痛苦的，是溫暖的。
他每次望向陌辭季的眼神好像都有話要講，但這偏偏，隻有陌辭季自己看不出來。
“你呢，如果你遇到這麼一個人，你想和他做什麼？”陌辭季轉而又問了過去。
樂小優：“說過了啊，瘋瘋玩玩鬧鬧。”
“這樣不行，你要說得更具體點。”
“更具體的啊，讓我想想...”
樂小優仰頭轉動着眼珠，他嘟着嘴，看起來真的有很認真在思考。
“那我希望他，陪我度過人生的中最後一段光陰。”
樂小優咽了咽口水：“我可不想我死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
聽到這句話，陌辭季趕緊呸了三聲。
“你說什麼呢，你這麼大好年華，大好青春，死什麼死啊，你給我活着，給我好好活着！”
原本樂小優隻是随口說說，陌辭季眼神難得的兇狠起來，突兀的語氣把樂小優吓了一跳。
他忍住心中委屈和酸楚，在内心小聲嘀咕：
給你，可你又是我什麼人呀。
“哦，好吧，遵命，陌大少爺。”
樂小優行了個古代的萬福禮，以表從命。
像是意識到自己剛才語氣過激，陌辭季咳嗽兩聲。
“我的意思是，并不是沒有人在乎你的死活，你給我好好活着。”
“可是，可是你來之前，就是沒有人在乎的呀...”
樂小優越說越小聲，直到他自己也不敢再說下去一個字。
“你父母在乎，他們雖然沒回國，但一直盡心盡力為你尋找治病的方法。賺錢是一回事，但是你家很有錢了，比普通人富有百倍，那既然如此，你覺得你父母為何還要累死累活，早八晚休的待在國外？”
樂小優沒說話，他是徹徹底底被陌辭季噎住了。
他也不是沒想過這些可能性，他一直試圖去逃避，試圖去忽視，如今被陌辭季這麼一說，他已不得不去面對。
“可是，媽媽為什麼不回來看我。”
他像個還沒長大的小孩，每天都在等待着大人的歸家。
他需要成長，需要去面對那些對他來說可能殘酷嚴峻的事實。
“我住院的時候她就說過段時間回來，可如今已過去一個月了。”
“你媽媽可能在忙。要不你去問問？”
樂小優搖了搖頭：“不要。”
“怕什麼嘛，你們是親母子。”
“不要。”
看着樂小優賭氣的模樣，陌辭季無奈搖搖頭。
“哥哥幫你問。”
看着陌辭季從衣服口袋掏出手機，樂小優下意識想要制止，但思維先止住了動作。
他一直懸着個心，緊張的看着面前的人。
“别看我啦，我發的微信，你媽估計現在還工作呢。怎麼樣，樂小優少爺，要不要和你的侍從一起下去吃宵夜呀，天台上這麼香還引不起我們小少爺的食欲？”
“你是說夜市嗎？”
“也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