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行“哦”了聲,低頭看看抱了有一會兒的包,撥弄了下拉鍊扣,問:“什麼時候開始幹活?”
帥烽想了想:“這道士一時半會兒跳不完,應該可能大概……”
突然的,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帥烽扭頭,一句卧槽脫口而出:“孟孟孟、孟隊長?”
站在身後的赫然是昨晚在五台峰逮住他們、讓他們從此失去自由身的老孟。
老孟一顆秃頭锃光瓦亮,在陽光下耀眼矚目,手裡端着杯白事上提供的葉子茶,笑呵呵地說:“真巧啊小夥子們,又見面了,去局裡報道了嗎?”
“去了,去了,一大早就去了。”帥烽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旋即一驚:“孟隊長,您怎麼在這兒,是來出任務的?卧槽不是吧,這裡也會有危險?”
他說到後半截的時候還知道壓低聲音。
老孟還是笑呵呵:“我來吃席。”
“哦哦哦,那就好。”帥烽松了一口氣。
江雨行一指遠處某個土坡:“她也是?”
那裡站着個他們昨晚也見過的人。是柳婷婷。女孩的衣着和昨天相同,一身作戰裝,工作時間必須佩戴的手環亮着光,在半空中投出個隐約可見的虛拟屏幕。
“隻是例行巡查。”老孟改口。
這次帥烽反應極快,臉一下子喪了:“那你直說不就好,扯什麼吃席的借口?”
“咳。”老孟喝了口茶掩飾表情,“真的沒有大事。”
“她看起來有點焦急。”江雨行又說。
“哪焦了?”老孟朝柳婷婷的方向轉過去。
不看不知道,對上視線,柳婷婷拔腿就往這邊跑,人未靠近,聲音先至:“孟隊,于夢的信号消失了!”
老孟表情沉了下去。
“……我說怎麼今天眼皮直跳。”老孟讓柳婷婷共享屏幕,“也有可能是儀器失靈。一分鐘倒計時,如果一分鐘内信号沒有再出現,立刻過去救人。”
帥烽也覺得自己眼皮在跳,即刻想要溜走,但剛拉上江雨行,就被老孟提溜住了衣領。
江雨行倒是沒打算挪動位置,把唢呐包塞到他懷裡,把他手上的涼菜碗端過來,嘗了一口。
鹹了,還澀口。
江雨行嫌棄地把碗放回去,再次做了交換。
“江雨行,帥烽,現在開始你們負責警戒,一旦出現異常,立刻向局裡發信。”
一分鐘時間還沒到,但老孟已經做出決斷,掏出一個小巧袖珍的終端丢給他們,領着柳婷婷急匆匆離開。
江雨行接得很穩,翻來翻去研究了會兒,丢給帥烽。
“不是,這就被強征了?”帥烽捧着終端,一臉痛苦和不敢置信,“果然,今天到官方登記,下午就接到上班通知的傳言是真的。媽的,那我們的工資怎麼算?”
“幫他們做事有工資?”江雨行捕捉到他話裡的關鍵詞,眼神變得銳利。
帥烽:“應該沒有吧?我們還不算正式員工。”
啪!
江雨行一爪子拍向終端。
小巧袖珍的金屬物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摔進雜草裡。
白棚裡假模假式的安魂儀式對江雨行失去吸引力,好在這會兒農家土竈上的鐵鍋裡下了肉,在熱油裡發出美妙的滋啦聲,勾起了他的興緻。
肉香在空氣裡四溢開來,江雨行把唢呐包往肩上一垮,向那口鍋望去。
他身旁的帥烽也被這聲音吸引,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聞起來像是在炸排骨……我希望他們做糖醋排骨。”
下一秒又收回心神,擔憂地說:“但是我們真的不管孟光頭給我們的任務嗎?”
江雨行:“又沒錢賺。”
他向那口大鍋邁開腿,但忽然之間,又從另一個方向嗅到香氣。
那是一股更加濃郁、也更加合他口味的,食物香氣。
江雨行停下步子,鼻翼耳朵動了動,毫不猶豫選擇了另一個方向,走得大步流星。
“啊?怎麼了?”帥烽亦步亦趨跟着,但江雨行越走越快,他不得不小跑起來。
“這是、這是孟光頭他們走的方向啊?”帥烽又發現了一點。
江雨行一路無言,偶爾停步辨認方向,直到拐進一戶村民的院子裡。
院門沒鎖,大敞着;院内有棟平房,風格和村裡的其他建築沒有區别,但蕭條冷清許多,沒有養雞養狗,甚至種的瓜果蔬菜都爛在了地裡。
江雨行仰起頭,像動物那樣在空氣裡嗅了嗅,徑直推開房屋大門。
霎那間,光線暗了。
但眼前并不是牆體攔出來的人類住宅。
視野還算開闊,遠山流水石橋,田坎裡溝渠成行。寫着“新山村”三個字的石碑立在樹下,隻是樹已經死了,透不出半點生機。
他回到了村子入口。
路面比先前看着寬闊不少,那些沿山勢建起的院子房屋變成一個又一個土堆,縮小了空間,倒也錯落有緻。
村口的白事棚子和竈台不見了,也沒有人影,不管是公鴨嗓他們這些外來者,還是村裡熱熱鬧鬧辦喪事的人,都消失得幹幹淨淨。
但村子裡并不安靜,有不少東西在看不見的地方走走停停,腳步聲遲緩、拖沓、沉重、淩亂。
江雨行側耳細細聽了聽,擡手往虛空裡一抓,手指緩慢撚動,不悅地皺起眉。
食物的氣息竟然消失了。
江雨行隻好憑着感覺挑了個方向,可走出幾步又轉回來,注視着先前站過的位置,神情更加不悅。
帥烽的身影出現在那個地方,手裡甚至還端着涼菜碗。
這家夥慌裡慌張的,打眼一掃,直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跳起來:“我去,怎麼來這裡了?我去,這是怎麼回事!”
江雨行皺眉看着他。
帥烽心裡的不妙感更重,從心地向後一挪步,“那我……現在退回去還來得及嗎?”
“肯定是來不及了。”兩人之外的第三道聲音響起,偏冷的音色帶着點兒笑,像極了清泠泠的山泉。
說話的人伴随着聲音而至,現身在帥烽背後,腳一擡,對着他毫不客氣一踹。
帥烽起飛了。
同一時刻,他站過的位置上冒出幾個骷髅。
人形骷髅,有高有矮,漆黑空無的眼眶裡亮着幽幽綠火,森然可怖。
就是高舉在手的武器怪異,是菜刀、鍋鏟和平底鍋。
它們反應飛快,帥烽不在原處,扭頭沖向江雨行,口中不斷喊着:“食物……食物……食物……”
骷髅的嗓音幹啞,像沉積很久的風沙。
隻是當真正的風吹來時,立刻散架敗露。
是聞炤的刀風。
他抽刀一斬,骷髅們在江雨行面前齊齊矮了一頭,眼中火光熄滅,白骨支離散落。
“我出場得是不是很是時候。”聞炤将刀反架在肩上,搖頭甩開落到身前的頭發,對江雨行一笑。
又往地上掃了眼:“啧,這三位的死狀倒是和你今早殺的那個挺像。”
江雨行視線自下而上望進聞炤眼睛,盯着他看了幾秒,偏頭探望一眼成功降落在不遠處的帥烽,踢起腳邊的鍋鏟,抓進手中,猛地一擲。
咻——
鍋鏟擦着聞炤腦袋飛過去,穩準狠将從他背後撲出的第四個骷髅砸進地裡。
聞炤緩緩側身,向後回頭。
江雨行換了個肩膀挎唢呐包,随機選了個方向:“弱小人類,走我後面。”
片刻後站定轉身,又對聞炤說:“毛亂了,重新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