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烽搖搖晃晃撐在土堆上:“好好好好好好嗷——”
哐!
哐哐哐!
他狠狠嚓響手裡的兩片銅镲,沒拍更沒調,響聲尖銳刺耳,直穿長空。
緊接着反向撲出,飄在四周的鬼火急劇燃燒,瞬息間形成一道防禦屏障。
風聲都被壓下去。
暗紅的光開始湧動,以兩片銅镲為起點,如同一條寬廣的緞帶從土堆裡掀開來,向上翻騰。
這光正處于枯葉雙生蛾下方。
遠遠看去,像是巨大的蛾子走起了紅毯。
但隻有蛾子才知道踩上那一刻會面臨什麼樣的危機。
那紅光竟黏膩膩地沾上它的足。它當即扇翅上升,紅光随之而動,電光火石間,将深藏在更底下的東西帶了出來。
轟!
轟隆隆!
一連串巨響爆發開來,仿佛沉悶夏夜裡貼近地面打響的雷,一聲未落一聲又起。
那是炸·彈。
高塔裝備部特别研發的炸·彈,爆炸時掀起濃黑的煙霧和奪目的火光。
蛾子兩對枯葉翅膀被燒成焦葉,發出陣陣慘叫,從黑煙和塵沙裡栽落下去,又撞起無數塵沙。
但它生命力是如此頑強,落下後不足一秒,竟又沖天而起,挾着巨大的怒火飛向聞炤。
“人類!”它咬牙切齒,吐出一大股酸腐的惡臭。
聞炤擡刀迎上。
這時虛空中又裂開一條大口,首先是兩個人類被丢出來,旋即傳出幾個晦澀拗口的古語。
枯葉雙生蛾再一次栽向地面。
某種奇異的“氣”,或者說能量從它身上翻浮而出,如同漩渦般湧向從那片光怪陸離的空間裂縫裡中出的江雨行!
“你!你!你抓走了什麼東西!”蛾子劇烈撲騰大叫,蟲眼惡狠狠瞪視半空。
聞炤的身形也有一瞬不穩,但隻是匆匆一瞥江雨行,便刀鋒一偏,續上先前刀勢。
蛾子沒能及時反應,隻能狼狽将身一扭,避開最關鍵的部位,舍掉半扇蟲翅。
它本就少了個腦袋,現在模樣更加破敗。但也更加兇悍,身體原地一轉,将臭氣與附着詛咒的磷粉同時釋放。
聞炤疾速後退,避開風向。
江雨行也在躲,主要是躲臭,和聞炤剛巧來到同一個地方。
聞炤順口一問:“你那AOE,拿走了什麼?”
他聽得出那是一句古老的、高等級咒語,甚至可以形容為一句“律令”。就在江雨行将它念誦出口的瞬間,他身體深處有東西被抽離奪走了。
“名。”江雨行注視着前方沙土堆上的巨大焦影,也是順口回答。
而就在這個字說出口的瞬間,聞炤感覺到被薅走的東西又給還了回來。
“還能往回塞。”聞炤驚訝笑了笑,靜靜思忖片刻,又說,“你所說的名,指的肯定不是名字。”
“你們人類,是靠愚笨延續到現在的嗎?”江雨行眼裡又流露出先前那種微妙情緒,“無名無始,無名無命。”
“那有了名之後?”
“諸般緣起。”
他視線未曾離開過蛾子,和聞炤說着說着忽然覺得哪裡不對,皺眉轉頭,目光投向這人:“你為什麼一直站着。”
聞炤朝他挑眉:“你不是也沒有動?”
江雨行冷漠地:“你是戰寵。”
但随即頭一扭,又改口:“靠寵不如靠己。”
說完江雨行上前一步,對準那隻枯葉雙生蛾擡手,喊出一個音節。
那是枯葉雙生蛾的名字。
僅僅是一個音節,江雨行的語調裡也依舊帶着那種奇特的韻律。
蛾子的兩對蟲翼猝然立起,六隻細足緊緊抓地,卻也穩不住身體,不住搖晃劇烈顫抖,眼睛越睜越大,幾乎要爆裂開。
能量再次流動。
江雨行這是在奪名。
“可惡的人類!活着的東西終是要死的,屍體爛在那裡也是爛了,我吃了又有什麼錯!”枯葉雙生蛾哀嚎。
“活人你也吃了不少。”聞炤冷笑。
枯葉雙生蛾恨恨地:“這種偏遠山村,你們人類不是早就舍棄掉了嗎?我不過是廢物利用,重新給了他們價值!”
江雨行眼輕輕一眯。
聞炤敏銳地發現這個變化,嚴肅地對江雨行說:“你不許學。”
“廢話真多。”江雨行不耐煩地走向前。
枯葉雙生蛾沒有放棄求生,狂抖蟲翅掙紮而起,快如閃電掠向江雨行。
聞炤閃身出現在它身側,自斜方出刀,刀上挾滿晦暗深紅。
這不是一斬,也不是一劈。豔刀刀尖撩向蟲翼,頃刻間,一張暗芒流轉的網自下而上将蛾子一兜,重重往下拖拽。
這是一個縛咒。
但還不算完,聞炤将身一旋,刀勢不老,大力橫斬。
蛾子被削掉大半翅膀。
同一時刻,如霧如水的黑暗在地面上蔓延、升起,将掉落的蟲翅接下,吞沒進幽幽深處。
爾後一根粗壯又尖利的地刺從中隆起,徑直撞向下落的大蛾。
二重死域!
蛾子劇烈掙紮,但都是無用掙紮,一聲悶響,刺尖穩準紮進蟲身。
血漿四溢,嚎叫聲剛起,又戛然而止。
地刺回落,它也落進死域。
苦冽氣息撲湧上來,黑暗襲卷,無聲但熱烈。
聞炤回到江雨行身側。他剛才就在蛾子側面,避得驚險,輕輕吐出一口氣:“小鳥,下次稍微控制一下範圍成嗎?”
“閉嘴。”江雨行看也不看他,眼眨也不眨盯住自己的死域,等它慢慢收攏,慢慢消散。
身體深處的空洞被填補上一些。他感受着指尖的微熱,也吐出一口氣。
雖然那玩意兒還是很難吃,但總算有了一頓正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