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喻仰起頭朝小河邊張望,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倪禾栀的背影,她俯身掬一捧水,往空中猛地一甩,水珠在她頭頂迸濺,如同一串串音符在跳躍。
面面美得像國畫師筆下的水墨圖,讓人忍不住沉醉。
大概是蘇喻出神的時間過長,邱小霞連喚幾聲都沒反應,便握住她手臂搖了搖:“看什麼呢?”
蘇喻目光一亂,慌慌移開視線,“沒,沒什麼。”
她借着拉車的動作避開邱小霞的觸碰,和苗海露合力往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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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清澈無比,倪禾栀深吸口氣,頓感神清氣爽,整個人輕盈起來。
山裡的空氣可真好啊。
低頭是竄根拔節的野花,仰頭是蒼翠蔥茏的莽山,蝴蝶振翅起舞,蛙聲在堰塘起此彼伏。
倪禾栀撿起一片樹葉,高高舉過頭頂,透過斑駁的縫隙望見蘇喻拉着闆車的纖瘦背影。
說不出什麼感覺,心裡總有一塊地方滞澀難受。
倪禾栀出生富貴家庭,吃飯穿衣都有人伺候,接觸的玩伴也是門戶相當,她從來不知道這世上會有人為了活着而拼盡自己全部力量。
生活的重擔落在蘇喻一個人的肩上,她似乎有幹不完的活,割麥﹑種菜﹑挖地﹑洗衣﹑做飯……像個陀螺般一刻不停地旋轉。
在她到處去世界各大度假勝地旅行時,在她斥巨資在黃金海岸開奢靡派對時,在她去酒吧豪擲千金時,蘇喻卻在拼命勞作,用自己的雙手養活全家人,更難得的是,她撐起家的同時,還能擠出時間努力學習,成績比任何人都優秀。
父母離世,蘇喻不過才十三歲,奶奶和妹妹都要依靠她,可蘇喻……
卻沒有人可以依靠。
心口傳來沉悶的感覺,倪禾栀也不知道怎麼了,看到蘇喻不停忙碌,而自己坐在河邊悠閑玩水,會隐隐生出一種罪惡感。
江穗讓她來勞動改造,那她總不能光吃飯不幹活吧。
倪禾栀再也坐不住,提起雙腳用手帕擦幹,決定去幫蘇喻幹活。
當她擦幹腳準備穿鞋時,腦袋裡忽然砸出一個詞。
“嫁雞随雞,嫁狗随狗”
呔!
想什麼呢!
幫蘇喻幹活隻是“策反”計劃中的一環,為了拉攏她,将來可以為自己所用。
僅此而已!
倪禾栀甩甩頭,将亂七八糟的念頭清空,視線轉過來時,看到蘇喻身邊多了個女孩。
長闆車在坑坑窪窪的泥地上颠簸,蘇喻雙手背在身後艱難拉行,苗海露貼着車身用力推擁,那個女孩則輔助性地扶着幾個搖搖晃晃的籮筐。
經過一段濕潤的泥地,三人合力把車推到石子路上,路面平坦許多,蘇喻松了抓繩,轉過頭和女孩說話。
距離太遠,倪禾栀聽不清她到底說了什麼。
隻見那女孩開心地笑起來,一個勁猛點頭,說話時嘴角的弧度就沒下來過。
倪禾栀拉長耳朵,還是無法聽清她們的談話,卻意外瞧見蘇喻唇邊燃起一抹淡淡的笑。
倪禾栀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快要怄死。
什麼呀!
怎麼和她說話像塊木頭。
跟别人就笑得這麼開心。
闆車在石子路上劃出“滋滋啦啦”的滾動聲,女孩蹦蹦跳跳的跟在蘇喻身後,腰間的刺繡小包蕩來蕩去,臉上掩不住的眉飛色舞。
倪禾栀心頭的火苗越燃越旺,想壓制,越燃得火光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