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甯市有“楓城”之稱。深秋之夜,燈火輝煌中卻又隐隐蒙上了一層秋寒料峭。落葉紛紛,紅楓葉鋪滿地面。
君赴宴的車穿梭而過,帶起的風讓紅葉翻飛起舞。
陸清舟坐在副駕駛上,手中輕轉着一片剛剛落在自己發間的紅楓。他心事重重的回想着剛剛的求婚。連自己路過了中國醫科大都沒有注意到。
這裡堵車很嚴重,又幾位校友認出了陸清舟,指着車窗竊竊私語:“哎,那個是陸學長嗎?博士生明天開學。他應該要回來了吧。”
“好像是哎,哇!他旁邊坐的那是誰!!!我的天,撕漫臉啊!”
君赴宴不動聲色地将鴨舌帽又扣到陸清舟頭上。
陸清舟心裡翻江倒海,這就接受結婚了,是不是有些太倉促了。
車停在了仙綢莊口,這裡如同嵌在繁華都市中的一副甯靜古畫,就連時間在這裡也似乎也會舒服地打盹。
晚上十一點,古鎮大多人都已經睡下了,白牆青瓦,古渠裡流水潺潺。
隻有那些高三生點燈夜讀的身影透過一家家閣樓映照出來,給青石闆路灑下一層薄薄的浮光掠影。
陸清舟低着頭,看着青石闆街上的兩個身影,低聲道:“君,君總?”
“怎麼了舟舟。”
“就是,那個……君總,雖然我答應了婚事,但我們,能不能等我畢業再結婚啊。我們再相處一段時間,萬一君總不喜歡我了呢……”
君赴宴十分尊重他:“可以。但是,過幾天的訂婚還是要如期舉行的。”
“哦……”陸清舟不好再說什麼。
“君總,結婚後,那個,我要和你一起住嘛?”
君赴宴笑出了聲,揉揉陸清舟的頭發:“舟舟覺得呢?”
啊,陸清舟覺得自己問的多餘,結婚後他們肯定不光要一起生活,還要牽手,要接吻,然後上床。
陸清舟有些怕。
二人走進“古鎮馄饨”館。
“吳姨,要收攤了嗎?”陸清舟站在門外往鍋裡瞅了瞅。
正在收拾桌凳的吳姨一看見陸清舟,立馬迎了出來:“沒有沒有!清舟還是老樣子嗎?隻要香菜不要辣?”
“嗯!”
陸清舟肚子咕咕叫,坐在古樸卻有些肮髒的桌前。
他托着臉看着君赴宴,對方一身高定風衣,幾百萬的領帶一絲不苟。
這身裝扮,坐在這小小的混沌鋪子裡,完全格格不入。
“舟舟怎麼了?”君赴宴低頭看看自己的衣着有沒有問題。
陸清舟輕笑:“君總。您一直穿這樣高貴的衣服,累不累呀?我覺得,君總穿休閑服一定更好看。”
吳阿端來兩碗馄炖,瞥了一眼君赴宴笑道:“對呀。這小夥子看着也就二十八九,穿的太成熟了,還冷冰冰的,笑也不笑。和我們清舟坐在一起,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小夥子,人生有時候随意點會更好,不然自己累,别人也累啊。你說是不是啊小夥子?”
“嗯。”君赴宴低聲回應,低頭攪着馄炖。
陸清舟覺得君赴宴這種人應該隻吃意大利面,法式西餐,搖晃着紅酒杯,估計看不上這一碗小小馄炖。
但出乎意料的,君赴宴沒有流露出一絲嫌棄。
就在這時,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傳來。不一會兒,一個少年騎着酷炫的機車停在了馄饨店門口。少年身着白大褂,顯然是剛從醫院下班回來。他的臉上帶着一絲疲憊,但眼神中卻充滿了活力。
少年看到陸清舟,渾身一震,跑進店内,一把撲在陸清舟身上:“舟哥!”
陸清舟剛吃了一個馄饨,被這人突如其來一下,差點被噎死。
等他回頭看清青年那張臉,喜地跳了起來:“肖傑!你怎麼在這兒?!”
肖傑笑着坐在他旁邊:“剛下班,忙了一天,看了好幾個病人呢!想着到這來随便吃點然後回學校。舟哥!我們博士生的宿舍變成三人間,你上鋪我下鋪,過幾天好像要轉來一個藝術生!”
陸清舟看着肖傑穿的醫生袍,有些羨慕地拍拍他的肩:“你找好實習崗了啊?”
“還用找?我們開始國内目前最頂尖的一批醫學生了吧!現在我是中國醫科大第一附屬醫院,心内科,肖傑!”
肖傑雙手把他的雞冠頭往上抿了抿。
“肖醫生,真好。以後要多救助幾個病人,要救死扶傷啊……”
陸清舟輕笑着祝賀他,轉正在桌前繼續扒拉着馄饨。
剛剛還在沾沾自喜的肖傑看見陸清舟有些失落,忙扇了扇自己的嘴:“沒,沒事的舟哥。你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舟哥随便寫幾篇醫學論文都可以震驚世界的!你看那個大專家,都是不下一線的,大佬都是,都是穩居幕後,為科研”
“不下一線治病救人,還算什麼醫生。”陸清舟打斷他:“肖傑,其實這世上最可悲的并不是夢想失敗,而是當自己離夢想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徹底剝奪你擁有它的權利。
肖傑一時不知如何安慰:“都,都怪那個君禦臣!不過也算是惡有惡報,聽說摔得血肉模糊的!舟哥,你現在自由了!以後談戀愛可要擦亮眼,這年頭,心理變态的人越來越多了。”
說着有意無意地瞥了君赴宴一眼,從他一坐在陸清舟身邊,這對面舟哥男人就一直直勾勾盯着自己,肖傑有些怕他。
陸清舟此刻卻突然抓住了肖傑言語中的漏洞:“你還記得君禦臣?那是個怎樣的人?和我什麼關系?對我做過什麼?”
肖傑如實回答:“舟哥混憶症把他忘了吧?這個人其實我們也沒見過。舟哥當時說是一個朋友。每次我們宿舍聚餐,他幾乎十分鐘打一次電話。神經病。”
“啊?我忘得幹幹淨淨了。”陸清舟笑着搖搖頭。
君赴宴看了一眼陸清舟,詢問肖傑:“清舟說,他們是朋友關系嗎。”
肖傑沒好氣:“不然呢?難不成是情侶?我舟哥瘋了吧會喜歡他?當年舟哥每次提起他都害怕,舟哥還說過,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君禦臣。”
“……”君赴宴看了一眼陸清舟,雙手有些顫抖得喝了一口湯。
肖傑又問陸清舟:“但是舟哥,真的很奇怪。你說你當時那麼恨君禦臣,為什麼還一直陪着他?當初每次聚會結束,你都要給他買夜宵。而且我們隻要說君禦臣的壞話,你都會極力替他辯解。”
陸清舟對自己和君禦臣的事分外好奇:“我怎麼辯解的?”
肖傑想了想:“你總是說,君禦臣很可憐,有自殘行為,還說他的一切極端行為都有心理解釋,并不是變态。有一次你喝醉了,說你是心甘情願陪在他身邊的。舟哥,我真的挺搞不懂你的,你這不是自選囚牢嗎?”
“诶?”陸清舟懵了。
君赴宴低頭不語。隻有牆上的鐘滴答作響。
肖傑看陸清舟一臉迷茫,便拍拍他的頭發輕笑:“算了。說了你也記不起來。反正現在呢,君禦臣死得渣都不剩了。你們也結束了。舟哥以後好好生活,工作的事不要緊,實在不行,我養你。”
“不不不!”陸清舟連連擺手,有些心虛地去看君赴宴。他看見君赴宴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眸一擡,拿着湯勺的手停止了搖晃,直愣愣地盯着肖傑。
像狼。好吓人。陸清舟本能地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