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河滾滾,似乎有無數兵馬自上遊殺來,呐喊聲穿透雲霄。
大鼓聲震得祭壇地面微微抖動,祭祀的唱詞聲從四面八方湧來。
“香若懸河,燈似鬼火。
聲當洪雷,哭歌和合。
面有憂難,旦求渡我。
上下一心,驅疫避禍。”
……
神降——
姬青翰取來三根松香,面朝那尊青碑,微微垂首道:“将神之宴,悅澤上神。”
“望百神聽孤的心意,命巫禮來到孤的身旁。”
***
月萬松尚在牢房中,春以塵命人好生招待她,所以她在牢中衣食無憂。
值守的官差掐着點前往牢房送飯,将三菜一湯從窗口送進月萬松的牢房裡。
“月小姐,今日的午膳給你送來了。”
月萬松坐在草席上,她雖然是戴罪之身,卻将自己打理得十分整潔,面容白淨,就連囚服也幹淨無污損。
月萬松側着頭,望着牢房上面的方窗:“大人,外面什麼聲?”
牢房外隐隐約約傳來鑼鼓聲,這般大的響聲,估計是什麼隆重的祭祀。
縣衙的其餘人都去幫忙,官差樂得清閑,便留下和她聊幾句:“開降神大宴呢,祭祀們現在正在城門起舞。”
月萬松:“我聽說那日審案的大人是厭巫一派,為何還會開規模這麼大的降神宴?”
那日最終下令的人是姬青翰,所以她現在問的是太子。
官差歎息一聲:“誰知道呢,上頭的事,我們這些下人哪裡曉得。你先用飯,我還要給那位煞神送飯呢,先不說了。回頭晚了,就要被他罵!真不知道,神氣什麼……”
官差罵罵咧咧地轉向牢房深處,月萬松走到牢房的欄杆邊,努力探頭往他離開的方向望去,卻根本尋不到官差的影子。
血侯也關押在牢房中,月萬松卻從沒見到過對方。
她端起自己的午膳,坐在草席上享用,剛用了一口,聽見一聲撼天動地的巨響,牢房的地面似在震動,無數沙礫落下來。
月萬松沒來得及蓋住飯菜,沙子髒了飯菜。
腳步聲又響起來,官差去而複返,這一次,他頭上流着血,一隻手捂着流血的手臂,驚慌地從牢房前跑過去。
“來人啊!血侯跑了!”
***
祭壇上香雲飄散。
姬青翰等了片刻也不見有什麼變化,他耐着性子将松香插在香爐,忽然聽見一聲恥笑。
姬青翰循聲望去,卻見有祭台上的一個祭祀一把摘下面具,身手矯健地跳上供桌。
那人的頭發十分短,他伸手随意捋了一把,露出一張不似中原人的面龐,細看時,雙眸竟然是異色的。
“初次見面,”
那人從供桌上踱步而來,雙手垂下的鐵鍊随着步伐搖晃,他踩扁桌上的面具,踢飛桌上五花八門的貢品,為自己清理出一塊空地,舒舒服服地蹲下身,踮起腳,雙手手肘擱在膝蓋上。
“在下李莫閑。”
李莫閑伸手,推倒了姬青翰插上松香的那個香爐。
香灰散在供桌上,三根松香很快熄滅。
李莫閑居高臨下,帶着笑俯視四輪車上的姬青翰,大聲喊他:“喂,我聽說,你是太子?沒想到我李莫閑這般有幸,能見當今太子一面哈哈。”
姬青翰:“你不在牢裡好生呆着,現在有何事需要見孤。”
李莫閑收了笑,語調一轉,目光陰測測的,“太子爺,你不打算放了月萬松?”
陸豐等人已經領着官差從人潮裡擠過來。樓征警惕地注視着李莫閑。
姬青翰從容不迫,鎮定回他:“月萬松殺害自己丈夫,按律當斬,孤不可能放了她。你也是。”
樓征拔出劍,準備上前。
李莫閑半個眼神也沒分給他,隻是随手取來一隻酒盞,裡面盛着淡黃的酒,他也不喝,反手潑在姬青翰面前的空地上,随後将酒盞單腳立在桌上,做陀螺旋轉玩耍起來。
“别輕舉妄動,樓征。”
他準确叫出了樓征的名字,“你們今天都喝了宴會的酒,酒裡我下了毒,解毒的藥被我藏在無人發現的地方。若不想全城的人毒發身亡,就按我說的做。”
徐忝不可置信,立即取來酒盞,低頭嗅了嗅,卻沒有嗅出奇怪的氣息。
“蠢貨,若是你能聞出來,我還下什麼毒。”
李莫閑笑起來,胸有成竹,“我殺的人,比你們吃的飯都多。如今這一城池的人,換一個月萬松,這筆買賣,難道不劃算嗎,太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