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冰冷的閃電,阿摩尼費力地仰起頭,跟着人群大喊阮次山的名字。
暴雨如同洪流一般洩閘而下,陡峭的崖壁上沖下來一些碎石,差點砸中人群。
隊伍變得紊亂,突然間,有人指着崖壁上驚恐地叫喊起來。
“那是什麼!”
卯日擡起頭,見一片昏暗中,軟繩制成的梯子豎直垂下,就在風雨中亂顫。如果不仔細查看,容易誤以為是山上的藤蔓。
那是方便擡棺人爬上崖壁的軟繩梯,關系着擡棺人的性命,自來結實牢靠,不會輕易滑落。
但現在繩梯的最下面,吊着一具人形骷髅。
骷髅已經不再是白色,而是深褐色,頭顱耷拉着,雙眼的位置深深凹陷進去。細長的兩臂被繩梯纏着,身上裹着一條銀色長幡。
似是山神的傀儡,孤零零地吊在崖壁上。
阿摩尼到底是族中長老,最先冷靜下來:“過去看看是哪家的棺開了!”
“大長老……”
阿摩尼面色嚴肅,看出那人害怕,不争氣地哼了一聲:“扶我過去!”
他冒着雨走到崖壁下,指揮着兩個膽大的百色人将骷髅放下來。兩人忙不疊翻出腰帶上挂的小刀,割開了繩梯,将骷髅平放在地上。
卯日也來到骷髅旁邊。
他們瞧不出是哪家的骷髅。
阿摩尼眯着眼,仰望上方的洞穴。崖壁籠罩在一片陰雨中,百色代代人都有懸棺葬的習俗,過去阿摩尼會主持這些喪葬,但因為年歲太久、懸棺葬的數量太多,他已經記不清每個洞穴都葬的是誰。
“雨下得太大了,要等雨勢小點,再把骷髅送上去!”
人群應了一聲,吆喝着把骷髅搬運到附近的洞穴。衆人蜷縮在洞穴下避雨,之前割繩索的男人找了些幹燥的柴火,點起了火。
阿摩尼喊他:“大水,來烤烤火!”
大水嗯了聲,和衆人坐在篝火邊,烤着淋濕的衣物:“大長老,次山怎麼這個天出去采藥?”
因為姬青翰身上的情蠱,阮次山才臨時決定進山采藥。
阿摩尼:“次山走得太匆忙,隻說句等回來再說。我想着估計是什麼珍奇草藥,必須他今日去采。”
大水哦了一聲,又聊了一些趕鳥節的事。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雨勢小了些,阿摩尼與其他人繼續尋找阮次山,大水主動提出要把骷髅背回洞穴裡安葬,另一位名叫多依的小夥也自告奮勇加入。
兩人把骷髅包裹好,綁在大水身上,跑到崖壁下,找到完好的繩梯往上爬。
卯日活動着手腳,卻沒有像兩人一樣耗時耗力去爬軟繩梯,他現在是幽精,作為鬼魂,最方便的就是如雲飄到另一個地方。
他落到了軟繩梯的終點。那是一個黑漆漆的洞穴,内裡飛出一隻漆黑的夜燕。
固定在崖壁上的繩索窸窸窣窣動起來,多依率先爬上來,擦了把臉上的汗與雨水,連忙折身過去,跪在崖邊拉下面的大水。
兩人坐在洞穴邊上喘.息,多依抹了把臉,看了眼外面。洞外是遮天蔽日的雨幕,洞穴口距離地面大約二十米,豎直望下去雙腿都在打顫。
“人家好好的睡覺,哪個缺德的給人挖出來了。真不吉利!”
他起身往裡走了一步,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内響起一道詭異的聲音。
緊接着,一張臉徒然出現在多依眼前。
多依被吓了一跳,腳步踉跄向後跌去,但他身後就是懸崖,大水立即去拉他,卻被慣性扯得一起往外跌。
卯日當即伸手,長竹杖勾住多依的脖頸,左手捏住大水的肩臂,手腕一用力,将兩人向洞穴内部一撥。
兩人同時滾進洞裡,疼得龇牙咧嘴,慢吞吞爬起來。
“哎喲……大水!你沒事吧!”
大水捂着扭傷的胳膊嗯了一聲,背後的骷髅撞得四分五裂,他心有餘悸,“多依,你還好嗎?”
“我魂都要吓飛了!還好你拉了我一把!”
“我沒拉你!我還正想說你力氣很大……”
“……所以誰拉的我們?”多依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确定隻有兩個人,不自覺往大水身邊湊了湊,咽了一口唾沫,“……你快把骷髅放回棺材裡,我們趕緊走……我總覺得脊背冷飕飕的,今日肯定不宜出門!”
大水的面色也極其嚴肅:“你被什麼東西吓着了?”
“一張傩面!”多依連說帶比劃,“黑漆漆的!都要貼到我臉上了,那傩面的眼睛都要突出來了!”
大水拍了拍多依:“多依……多依你看……”
多依轉過頭,正巧外面響起一道轟天裂地的雷聲,慘白的閃電照亮了洞中的景象。
洞穴内挂滿了密密麻麻的傩面,大小不一,顔色絢麗。傩壇上供奉着蓋着赤紅方布的三傩神,黃紅青的臉面,豎目龇牙。
上壇衆祖師、八萬宗師、天地虛空,似鬼似神,無言驚懼。紅綠黃三色的綢符在洞穴頂端嘩啦啦地飄。
多依躲在大水身後,聲音都顫抖起來:“怎麼……怎麼會有怎麼多傩面在這!”
大水拿起最近的那張傩面。
面具上有些灰塵,看上去挂在洞中許久。
“這張傩面做工精良,上面的漆還沒褪色。”
大水要往裡面走,多依連忙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