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峰前自四面八方飛來數十道身影,修為大多在林繼之上,還有幾名眼熟的峰主。衆人神識外放,壓得他呼吸微滞,趕緊收斂神識,在人後方落下。
“師父不在?”林繼掃了一圈,如今已身為望月峰峰主的方如許怎會遲遲未到。正疑慮間,一聲厲喝從雲海後傳出,炸的林繼耳鳴眼花,“住手!”
這是師父的聲音!
其他人面色皆是一沉,林繼瞧見上弦峰的邵峰主正欲進入,一道銳不可當的劍光自雲海深處劈出,裹挾着滔天的靈壓,逼得圍在外面的衆人不得不散開,讓出一條路來。
林繼駭然,連退數十米,右手抛出的靈符化為一道金光護陣落下,才得勉強站穩。他運起心決将翻湧的氣血壓下,眉頭深鎖緊盯着劍光來處。
一襲單薄白袍的人自雲霧後憑空踏出,赤着足,散着發,手上提着把其貌不揚的玄鐵重劍。
整張臉被一張全無五官的玄鐵覆面遮着,瞬息間步至衆人面前。
“雲崖……你這是做什麼?”吳長有第一個開口,迎上去。又看向其身後,不解問道:“大師兄呢?吵架了?”
那人聲音也暗啞難聽,語氣更是冰冷無情:“沒死。”
一句話噎得邵峰主将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忙不疊地閃進雲海内。
“賢侄這是……進階元嬰中期了?”一旁有位女修出聲。
衆人聞之皆看向謝雲崖,兩個已在元嬰初期卡了百來年的老一輩情緒複雜,眸光閃動。
“薇姨。”謝雲崖轉身,隻淡淡稱呼了聲,漆黑的鐵面似深不見底的黑洞,看得月玉薇心中不安,她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有勞薇姨通禀外祖,是我殺了月青。”鐵面後的人輕描淡寫地補充,“他應當已經知道了。”
“什麼!”月玉薇驚駭至極,猝然回首。月青是月祖這兩三百年最親近的小輩之一,就是身為月祖親侄女的自己,也被這個旁系的比了下去。
“月紅的命留待下次——”
“小師弟!”吳長有慌忙打斷他的話,面上滿是急切,“雲崖應是閉關出了些岔子,胡言亂語。”
“月青月紅陪同月祖在逍遙城,你這兩年一直陪着無覓,連閑雲閣都不曾離開,如何殺得?莫再說了!”
往常希望人多開口的吳長有今日隻恨這人話多,但聽謝雲崖輕聲反問:“何時殺不得?”
吳長有臉色煞白,衆人明白過來,皆是啞口無言。是啊,隻要有謝氏的“九天九地傳送陣”,但凡他曾去過,這世上有何處是他不能頃刻間往來自如的呢。
“我已傷了方如許,自此叛出師門。”謝雲崖又撂下一道驚雷,“吳師兄,抱歉了。”
見他要走,被他接連幾句話驚得措手不及的人群中有人喝到:“休走!懸月山哪能任你胡鬧!”
情勢陡轉,反應快如林繼這般的已閃至幾位元嬰大能身後百米外,稍遲疑些許的幾人也拖着呆若木雞的吳長有,站到了那邊。
風起雲布,衆寡懸殊的兩邊沉默對峙着,巍然屹立的望月峰前,一人一劍的謝雲崖在這淩冽寒風中更顯身形蕭索。
他身上穿着的是送走蘇無覓時的單衣,身後雲海裡藏着曾生活了百年的閑雲閣,一張玄鐵遮住了他本就少得可憐的表情,因此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此時亦是有些難過的。
掩在人群中的林繼冷眼瞧着,未曾想與這人的第一次見面會是在如此情境之下。能得稱“懸月山三絕”之一的百歲元嬰,其天賦其境界到底站到了什麼樣的高度?
雖也擔心殃及己身,但一想到能得見這樣久負盛名的大能出手,他不禁心潮彭拜,向往不已,若是觀戰有所頓悟則正好閉關沖刺金丹後期!
打了好算盤的人悄悄又往後退了些,就聽得謝雲崖垂在身側的重劍驟然嗡鳴,打破一片沉寂。隻見那劍尖之下浮出一道鮮紅的符印,其上繁雜的符文在劍鳴聲中如藤蔓般極速向外攀爬,不足瞬息,一道形似畫歪了的“天罡北鬥七星陣”落成。
這些年在《極上抄》中也看了不少稀奇古怪陣法的林繼暗自驚疑,因為他半點看不出這是個什麼陣。
陣成時,當場之人隻覺周遭萬籁俱寂,天地間似乎隻剩下自己心跳的聲音,下一瞬卻又見風起雲湧,整片天際之上雷動滾滾。
那人斷鴻孤雁般靜立在泛着詭異紅光的陣上,白袍翻飛間,一雙白得分外紮眼的赤足蓦地動了。
他隻往前踏出一步,腳下的陣法立時發生了變化,那七個陣眼竟如活物一般随着他的行動而不斷變換位置,每次陣眼所落之地亦無迹可尋。在他三步間,這個詭陣也變了三次,隻有一次,與林繼在《極上抄》中學了許久的困陣有些許相似之處。
此時,他才明白為何元嬰修士也不算少的懸月山會将謝雲崖捧到如此高的地位,眼前這些嚴陣以待的人為何如此兩難了。
“雲崖!”出聲的是月玉薇,她叫住謝雲崖,卻對身旁衆人道:“此事諸位就當月祖家事罷……難道真有人想在此地動手?”
她柳眉剔豎,一雙美目意味深長地看向此前帶頭出聲阻攔的峨眉峰峰主,話中怒意明顯,明晃晃的威脅道:“各位想清楚了些!”
林繼的目光卻是飄向那人身後:師父怎麼還不出來,邵峰主也進去了許久,難道傷得很重?再看向謝雲崖的目光便不自覺地帶上點焦躁與敵意。
陣中之人突然又動了,月玉薇與吳長有俱是一愣,齊聲喝到:“謝雲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