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就是這一刻之後，除卻學習，他再沒過多的表露過自己對任何事物的喜好與厭惡。

隻是從此，上下學的路上，每每走過安州的大大小小的花園，看到白色貓咪時，他總會駐足停留，仔細端詳。

可他漸漸發現，他已經無法清晰地回憶起利率的樣子，就算它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可能也無法再辨認出它。

在意識到這件事的夜晚，他躲在自己的被窩裡，害怕吵醒隔壁的爺爺奶奶，死命地壓抑着聲音，大哭一場。

如今，再回憶這段如同陰影般的兒時經曆，他恍然發覺，曾在這件事裡，站在他身邊為他據理力争的爺爺，也已經不在了。

當他終于在這時隔多年之後的光景下，在女孩的追問下，把這樣一段關于利率的經曆訴諸于口，他如同一位旁觀者一樣冷靜地講述着。

許朝晞看着身邊的男孩。

盡管他仍舊面無表情，神情淡然，但她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傷。

怪不得他在昨晚竭力拒絕把小貓接回家。

怪不得他今天能記住關于大利的許多細節。

怪不得他在把大利交給系主任時千叮咛萬囑咐。

一個人在兒時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為這個決定，他失去了摯愛的玩伴。

但更可怕的是，除卻自己，他無法責怪任何導緻這個結果的人。

爺爺義無反顧的支持，父母“情有可原”的要求。

在這件事裡，妥協的是他，自責的也是他。

他會不會覺得唯一做錯的人隻有他？

他會不會無法原諒“想要養一隻貓”的自己？

他會不會在時隔多年的今日，仍舊為沒能為利率的走丢做些什麼而耿耿于懷？

所以，當他再次面臨“一隻貓”的選擇時，他本能地拒絕了錯誤的選項，但又仿佛彌補當年缺失的部分一樣，記住了它的每一個細節，囑咐給它的下一個收養人。

是不是他也在心裡隐隐期盼着，當年被孤零零趕出家門的利率，也能如同如今的大利一樣，遇到像他們一樣好心的人？

許朝晞很難想象，如果父母在得知她過敏時，直接選擇趕走星星，她會傷心成什麼樣。

正因為很難想象，她更加心疼眼前這個男孩。

随着陳晏和講述的結束，他望向身邊的女孩，

女孩的眼裡噙滿淚水，視線朦胧地望向他。

她撲面而來的灼熱氣息緊緊環繞住了他。

那麼瘦小，卻很有力地擁抱住了他。

她說：“陳晏和，利率一定會原諒你的。”

這聲音穿透時光，傳入還曾是個小男孩的他的心底，他低頭望着懷裡的女孩，突然有些想哭。

這天晚上，陳晏和做了一個夢，夢裡長大後的利率站在他的對面，用他熟悉的眼神看向他。

他曾以為自己可能再也無法辨認出利率并為此感到悲傷難耐，但在這一刻，他猛然發覺，他能認出它，就像它也認識他一樣。

他們就這樣互相對望着，什麼也沒有說。

利率和小時候比起來，身形大了許多，但它的毛發一如既往地潔白無暇，淺藍色的眼睛裡是不同于養在他身邊時的銳利。

他伸出手。

它的尾巴微微上翹，彎成漂亮的弧形，慢慢地走向他。

在他腳邊，它打個滾翻過身，露出自己柔軟的腹部。

他蹲下身，一下又一下，如同兒時的那三年一樣，輕柔地撓着他的肚子。

它眯起眼睛，又一個翻身，腦袋在他的掌心裡蹭來蹭去。

他一隻手任由它貼着，另一隻手撫上它的背脊。

還好，沒有很瘦，沒有傷口，聽說白貓是貓中的異類，很容易被排擠，他曾因此擔心多年。

許是蹭夠了，它從他的手旁鑽開，輕輕叫了一聲，随即轉身，輕盈地跑開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他，然後跑向遠方。

他的夢醒了，他知道，這一次，利率真的離開了，但這一次，利率又與他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