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陳晏和的目光夾雜着憐憫與同情:陳晏和,不會隻吃過食堂的飯菜吧?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眼神裡的意思不言而喻,陳晏和仿佛“看”懂了,甚至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天呐!
一種油然而生的責任感湧上心頭。
許朝晞比之剛才,語氣輕柔了許多:“你為什麼隻吃食堂啊?”
她面露慈悲,神情仿佛那種感人事迹節目裡采訪當事人的記者,生怕一不留神觸及對方傷心之處,隻敢小心翼翼地試探詢問。
陳晏和再次預判了她的猜測,想伸手敲一下她的額頭,告訴她不要胡思亂想。但基于目前暫時的身份,還不允許他這樣跨越邊界的互動,他忍住自己的沖動,解釋:“隻是因為方便。”
哪知下一刻,許朝晞露出一副“我都懂”的模樣,聲音壓低,賊兮兮地說:“我都懂,學霸嘛!要維持一些神秘莫測感。”
這都什麼跟什麼。陳晏和看着她狡黠的眼睛,心裡一動,再想解釋的話沒有說出口,索性順着她的玩笑說:“對啊,所以,今天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
許朝晞臉一垮,馬上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舉起兩根手指立在太陽穴旁,發誓哀求:“我保證不會說出秘密,求學霸饒我一命!”
陳晏和看了一眼她的手指,故作嚴肅:“你這個,沒有誠意,發誓不應該是三根手指嗎?”
許朝晞立即把手指藏起來,企圖渾水摸魚,嘻嘻一笑:“被發現了!說起來,你還是第一個能發現這件事的。”
不愧是學霸,觀察力非同一般。
陳晏和嘴唇輕抿,這讓他的臉顯得不那麼冷峻:“當然,我可不好糊弄。”
兩人已經走到了校門外的馬路上,迎新晚會結束的時間有些晚,路上的攤販已經不多了,剩下的大多都是燒烤攤,灰白色的油煙從他們的烤爐上飄然升起,在一排排的路燈的光暈下,朦朦胧胧地模糊了人群。
深夜的郊區,路上已經沒有車了。
三三兩兩的學生有說有笑地穿過靜谧的馬路,和攤主大聲吩咐着自己想點的烤串。
樹影婆娑,初秋的涼意漸濃,陳晏和看了一旁穿着短袖的女孩,不由自主地,從身上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做完這件事,他愣了一下,甚至帶點歉意地解釋:“不好意思,怕你冷。”
許朝晞看向地上兩人被拉得修長的影子,男孩的衣服觸及肌膚,還帶着些許殘存的溫熱,寒意被阻絕于外。
她擡頭,看到他瞳孔中是不知所措的、生怕她會介意的小心翼翼。
在許朝晞的世界裡,有一條隐形的法則叫作“事不過三”。
第一次,是剛剛的迎新晚會上,她與他心照不宣的“偷看”。
第二次,是他尊重她作為獨立的個體擁有自由選擇和表達權利的相互呼應。
第三次,是他配合她,扮演着“學霸”和“小弟”。
這一回,是第四次。
他在小心翼翼地對她好,就連善意的行為表達都被他恪守在“尊重她的想法”的原則線之外。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細小的、微不足道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比如她偷看他、她思考“拒絕”的合理性、她享受“大俠”與“小賊”的遊戲、她怕冷。
但也正是這些小事,一絲一縷地編織出她豐盈而美妙的世界。
他恰巧看到了這個世界,并對此做出了回應。
他偷看她、他尊重她“拒絕”的獨立性、他扮演着這個遊戲裡的另一個重要的角色、他把衣服披在了她的肩上。
高中學過經典物理學裡的衍射現象:波遇到障礙物時會偏離原來的直線傳播。
他發出的波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衍射裡,終于在此刻抵達她的世界,正式和她相遇。
事不過三的法則霎時生效,許朝晞的世界給出了完全屬于她自己的判斷。
她一隻手拉住他披上肩的衣服,另一隻手舉起三根手指,神情不似剛才那樣嘻嘻哈哈。
她說:“陳晏和,我同意了,這次是真的。”
陳晏和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以為說的是衣服,還松了口氣:“那你披着吧。”
許朝晞哭笑不得,她停下腳步,呼出一口氣,再次重複了一遍。
她說:“陳晏和,你的告白,我同意了。”
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男孩的腳步随之停滞,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側的女孩。
初秋夜晚,微涼的風吹起女孩披着的襯衫外套,衣角輕盈地飄蕩。
夜色溫柔,石青混着黛色的天空沒有月光和星光,周遭的喧嚣漸次剝離,昏黃的燈輕柔地籠罩在女孩的身上。
她的眼睛是一望無際的汪洋。
他沉溺其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