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為數不多連名帶姓地叫她,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能感受到她在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擔心,她回應着這份有力度的關懷與美好,把頭伏在她的肩上說:“是啊,朝晞,我走出來了。”
昨夜的她又做了一晚噩夢。
或者說,她壓根沒有睡着,她在腦海裡反複上演着自己被撲倒的瞬間,然後無法控制地去設想變态男掏出刀的時刻,那些挺身而出保護她的同學被傷害。
盡管實際的現實裡,這樣的悲劇并沒有發生,沈安佑和其他男生團結一緻将這名罪犯制服,但她就是情不自禁地後怕,她甚至會去想,如果悲劇發生,她一定不能原諒自己,她會覺得這是在當時她孤注一擲要去舉報他帶來的惡果。
但即便這樣,她仍舊還保有一絲不甘:憑什麼!憑什麼!舉報這樣惡心糟爛的人明明是一件合理正當的事情,憑什麼她要為此而害怕而後悔而陷入自我懷疑的漩渦裡苦苦掙紮!憑什麼!
她既害怕又憤怒,隻覺得這世界糟糕透頂。
但今天來疏導她的心理醫生,是一名并沒有比她大很多的姐姐。
一開始,她頹廢而悲觀,對于她所提出的問題隻冷哼着應答。
但後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她漸漸地有了傾訴的欲望,她将自己從頭到尾的遭遇和想法無所保留地向面前這位溫柔而陌生的姐姐一吐為快。
在這個激昂的陳述過程裡,她發現自己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厭世悲觀,恰恰相反,正因為這個世界在她心裡是可愛的,是溫柔的,是充滿美好的,所以她才因為它出現這樣一絲醜陋不堪的東西而感到失望和憤怒。
再後來,在醫生的引導下,在她自我重新認知的過程裡,她的陳述變得平靜而舒緩起來,她聊起在這個惡性事件裡湧現出的意料之外的溫暖。
有既保護她又支持她的同班好友,有那些為她找證據的陌生同學,有用自己的方式勸慰她提醒她的負責人姐姐,也有那些一次又一次擋在她身前保護她的男孩子們。
這個世界從來不是隻有美好,她隻是很幸運,在過去成長的生涯裡被保護得很好。
現在,她長大了,要來直面這個真實的世界,突然發現了它有一些糟糕的地方,但這并不代表它就變得一無是處。
她應當去了解這個世界的兩面,然後在這之後,仍舊要懷有相信美好的勇氣。
走出這個房間的時候,她從未覺得自己的腳步如此有力、如此朝氣、如此不可抵擋。
而她的背後,那名從頭到尾耐心聆聽,給予安慰,正向疏導的心理醫生輕抿着嘴呼出一口氣,然後她聽到向前邁步的女生扭頭問她:“醫生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她眼含驚訝,随即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回答她說:“吳漾,願你的未來,平安無恙,順遂安康。”
宋團圓的手已經扶住了門把,但她還是停下來,嘴角上揚:“好巧,我叫團圓,也願你阖家團圓,幸福美滿。”
話音一落,兩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宋團圓吐槽說:“怎麼感覺接下來就該新年快樂,恭喜發财了。”
吳漾也笑着回答她:“那我是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鞭炮齊鳴,敲鑼打鼓歡送你一下?”
宋團圓連忙擺了擺手:“那可不行,市區不許燃放煙花炮竹。”
吳漾點點頭,看着女孩顯然輕松的模樣,心裡為她歡喜:“那好吧,那我隻能嘴上祝福你啦。團圓小姑娘,擡頭挺胸朝前走,噼裡啪啦!”
宋團圓被最後的“噼裡啪啦”逗笑了,應和着說:“好!”
然後她昂首挺胸打開門,就看見了一臉焦急的許朝晞,還沒張口,對面就撲了上來,将她擁入懷中。
她享受着這一刻,将過去的陰霾徹底留在了過去。
許朝晞松開手後,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認整個人完好無損并且精神狀态恢複到原來的蓬勃向上,這才松口氣。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挽着她的胳膊說:“Panda,你今天想吃什麼我都陪你去吃!學校外面的也行!”
宋團圓調侃她道:“哦?今天不用陪學長啦?”
許朝晞點頭:“沒事!他一個大男人怕什麼!而且,他也讓我多陪陪你,他很‘賢惠’的!”
宋團圓“噗嗤”一聲笑出來,很難想象陳晏和那張臉和“賢惠”這個詞有什麼關系,但她還是領了對方的好意:“好!那你可得替我謝謝‘賢惠’的學長把善解人意的你派給我一天咯!”
聽到她在“賢惠”二字上的重音,許朝晞才發覺自己剛才口出狂言,但能在這樣的時刻讓宋團圓開心一點,她覺得也沒什麼,馬上掏出手機說:“馬上就傳達領導思想!”
此時正在圖書館自習的陳晏和也牽挂着許朝晞那邊的情況,幾乎是手機震動的那一秒他就解鎖開來,看到女生發來的消息:你好,賢惠的男朋友,宋團圓讓我謝謝你。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看在還有閑情開玩笑的情況上,兩人應該并沒有什麼大事,這麼看來,即便被“賢惠”一次,也是無傷大雅的。
于是他捧場地回答:不客氣,這是賢惠的男朋友該做的。
許朝晞收到消息迫不及待地就舉到宋團圓面前,還洋洋得意:“你看你看你看!他自己也承認了自己的賢惠吧!我就說……”
她話還沒說完,宋團圓突然臉紅着打斷她說:“朝晞,你要不要,再看一下?”
許朝晞不明所以地收回手機,臉“唰”地也紅了起來。
在那條“賢惠的男朋友該做的”消息下,是陳晏和發來的最新消息:賢惠的男朋友還想問問,今晚在外闖蕩的女朋友能賞臉一起吃個宵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