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筠無奈,站在門口左顧右盼沒瞅見人,耐心即将告罄之際,一道颀長身影從門口的樹下轉出,伴随着清冷幹淨的聲音:“柳姑娘。”
柳輕筠循聲望去,宋清讓一襲白衣,清清爽爽地站在那裡,面如冠玉,儀态溫雅,恰如書中形容的翩翩公子,單單站在那,總能帶給人一種清貴無雙的氣質。
午間陽光刺眼,柳輕筠提着裙子向他走了一步,下意識閉了閉眼睛。
不過幾個呼吸,她再睜眼時,宋清讓已停在她跟前,低着清俊眉眼溫和地瞧着她。
柳輕筠擡起臉對上他的視線,新奇道:“你換新衣服啦?”
宋清讓斂去眸底驚豔的情緒,視野中是她豔麗的裙擺,在陽光下煜煜生輝。
他笑道:“是從前的舊衣,隻是不常穿罷了。”
柳輕筠點點頭,不過在太陽底下待了片刻,她便覺身上有些黏膩,秀眉擰起,一心想換衣服:“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看出她的不适,宋清讓亦決定速戰速決。
“我來是想祝賀你及笄了,以及送此物,還望你莫嫌棄。”
他說話不疾不徐,音色好聽,質地卻偏冷,奇異地安撫柳輕筠躁動的心。
宋清讓話落,她眼前有了支檀木簪子,柳輕筠接過,觸手光滑細膩,散發着幾縷若有似無的幽香,簪首雕刻着精緻的花朵,花瓣層層疊疊,做工上好。
柳輕筠糾結了幾秒,在宋清讓充滿期盼的眼神下認命般道了謝。
宋清讓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來之前一直擔憂她會以破費為由拒絕接受,他知道柳輕筠不喜欠人人情,或許可以說,不習慣無條件接受别人的好意,她一旦收下善意,總想着該如何償還。
不肯多半分瓜葛。
宋清讓垂下眼,莫名的酸澀忽然纏上心尖,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該告辭了。
他勸自己,擡眼卻被一抹流光晃了眼。
是柳輕筠發間的銀簪,紋理流暢,今日的她美得令人心驚,像一朵綻開的華美牧丹。
她已經及笄,日後她的娘親也會為她招羅親事吧?
……
……
柳輕筠收了禮,尋思着過幾天進城去探望一下宋清讓,思緒來到清河書院,卻突然記起一件事。
“你逃課了?”
“你可取字?”
兩人同時出聲,聲音交疊,皆錯愕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卻再次一齊開口。
“我沒取字。”
“我請事假了。”
柳輕筠閉緊嘴巴,略覺尴尬,偷瞄一眼,一本正經的宋清讓耳尖染上豔色。
宋清讓欲蓋彌章地咳了聲,笑道:“我沒有逃課,你不必擔憂,落下的課業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柳輕筠一想也是,宋清讓可是真材實料的才子,童試案首,清河書院的夫子裡就沒有不誇他的,山長更是以他為榮,按他的本事,那些課業的确不算什麼。
宋清讓笑意雅緻:“你若沒取字,我倒是有個與你相配的字,不知柳姑娘願不願聽一聽?”
柳輕筠自然同意:“你說。”
“德音,《詩經》有雲:樂隻君子,德音不已。”
柳輕筠上輩子是個不讀詩書的工科女,她也不願露怯,嘴上附和,心裡已經想買本《詩經》來研讀了。
她雖不完全懂得其蘊意,卻也聽得出是個好詞。
都是道德的德了,能差到哪去?
柳輕筠深以為然。
宋清讓離去後,柳輕筠腳步不停往屋子跑,洪碧君跟上來,聲音愉悅地在她身旁叽叽喳喳。
“輕筠,你們倆剛才站在一起真的好般配,我覺得像話本子裡的金童玉女呢。”
不,頂多算貧童窮女,柳輕筠在心裡反駁,也就她的境況比他好點,想到這裡,柳輕筠盤算起日後建立穩定的買賣關系後該如何幫扶宋清讓。
柳輕筠不是不願伸援手,奈何自上回她幫他交上三兩銀子後,宋清讓說什麼都不願再接受她經濟上的幫忙,甚至立了三兩銀子的借據,再以她自家同樣不容易而推辭。
待她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看他還如何推辭,柳輕筠相信那天絕不會遠。
宋清讓看着舉止端方,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是落荒而逃。
德音,德音。
一記起這兩個字,他的臉都在發燙,一路沖回家關上門,宋清讓靠在牆上,連呼吸亦炙熱。
多年前,他德高望重的祖父尚在時,曾抱着年幼的他,笑容慈愛:“祖父為清讓取個字可好呀?”
“好!”
“孔昭,願你一生光明,做個頂天立地的君子。”
他說出“德音”時心裡想的,卻是《詩經》的另一首。
那首脍炙人口的詩篇裡,這兩個詞語緊密相連着。
“我有嘉賓,德音孔昭”
注:1,一片式褶裙的描述參考于百度
2,“及笄之歲,風華正茂。秀外慧中,蘭心蕙質。願爾此生,平安喜樂,家族榮盛,名滿天下。”此句來源于百度。
3,“樂隻君子,德音不已”出自《詩經·小雅·南山有台》
4,“我有嘉賓,德音孔昭”出自《詩經·小雅·鹿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