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李婉知曉柳輕筠是個懂分寸的,單單從她從未避過人的行事來看,她女兒定不會做出與人私相授受的糊塗事。
更何況,那宋清讓,李婉亦聽過其才名。
當年憑小小年紀就拿下案首,驚豔過無數人,清河書院又那般看重他,以他的才華,将來必會躍龍門。
兩個都是頂好的孩子,一些流言蜚語,不足為提。
因當事人坦蕩又磊落的姿态,輿論很快變了個調調。
起因是有人說了句:“話雖如此,隻是不論從何種角度來看,那清河書院的宋公子,當真是門極好的親事。”
一人駁斥道:“一派胡言!一個孤苦無依的窮書生,怎會是個好夫婿的人選?我看你是失心瘋了罷!”
那人氣急,冷笑道:“是嗎?我來給大夥捋一捋,首先他雙親過世,這代表嫁過去不用侍奉公婆,小兩口大可關起門來過日子,誰也說不得什麼,是也不是?”
“其次,清河書院的山長有多青睐他,這些年我們見得還少嗎?又可還記得,當年他一舉取得案首,風頭無兩,後憑真材實學考入以嚴苛出名的清河書院,這些足以證明假以時日,他定會一飛沖天,需知金鱗豈是池中物。”
“如此,宋公子怎麼不算一樁好婚事?一群呆子,依我看,李茶師的女兒比你們可聰明得多,你們這些人隻看到他眼下的窘迫,卻忘了日後的種種可能,我就隻問一句,誰敢質疑宋公子的才華?”
滿座緘默,他哼了聲,拂袖而去,此人回去路上歎惜自家無女,僅有個混世魔王一般的臭小子,不然,他是定要上門求親的。
“你是說,如今都在議論我的眼光好,早早選了個金龜婿?”
聽完洪碧君的講述,柳輕筠詫異道。
洪碧君伸手從桌上捏起一塊花朵形的糕點咬了一口,點點頭。
柳輕筠順手将茶杯推向她,自個回味了一遍,頗感好笑:“傳來傳來竟傳出這般荒唐的事,我看他們就是閑得慌,一個比一個愛嚼舌根子。”
洪碧君端起茶杯灌下一口滿滿當當的茶水,好不容易才咽下糕點,長出了一口氣,忽然鬼頭鬼腦地湊到柳輕筠身旁,眨着一雙清澈杏眼,一臉好奇道:“不過輕筠,你真的看上宋公子了嗎?”
柳輕筠無語,伸出兩根白皙纖長的手指推開洪碧君的小臉蛋,拿起一旁的書卷,淡定道:“平日裡少看些才子佳人的無聊話本子,把人都看傻了。”
洪碧君擡手,指了她半天,忿忿出聲:“你耍賴!是我先問你的,你不許用我娘的話說我,再說,我也不愛看才子佳人的故事了。”
柳輕筠驚奇:“那你愛看什麼了?”
洪碧君昂起下巴,驕傲地回答:“佳人報複完薄情郎再一走了之,後薄情郎認錯後悔一生!”
柳輕筠用書卷遮住臉,聲音隔了本書傳來,稍顯沉悶:“我就不該高估你。”
洪碧君大怒,撲向柳輕筠。
看上宋清讓?柳輕筠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她自認是在以一個成年人的态度關懷一個父母雙亡,尚未成年的高中生。
實在荒謬,她對此一笑而過,如揮去一片薄霧般輕輕巧巧地抺了個幹淨,但另一位卻心緒不甯。
宋清讓是最後一個知曉傳言的人,他連着好幾日忙于完成夫子們專門為他布置的課業,全都得了好評後,才抽空瞧了瞧外界。
……他是柳輕筠釣的金龜婿?
他倒是挺希望是真的。
宋清讓苦笑起來,回想起柳輕筠對他既親近又疏離的态度,一下子變得心神不甯,一會兒擔心她會因避嫌徹底遠離自己,一會兒又不自覺暗暗猜測起柳輕筠的反應,她肯定會驚訝,認為是無稽之談,然後不放在心上……
可,萬一她還有其他情緒呢,萬一她在驚訝之餘感到難為情,是不是就能代表,她對他……
宋清讓阖起眼眸,長睫微顫。
他還是第一回體驗到因一個人而抓心撓肝的感情,胸口内仿若有隻小貓爪子,一下一下往他心尖上抓。
何等折磨,他卻甘之如饴,甚至想将其整個融于骨血,嵌入性命,從此永不分離。
情究竟從何而起?一開始,在寂靜的山林之中,猛然看到一抹纖細背影,絢爛到灼眼的晚霞成為她的背景,她獨自立于天地之間,柔弱的雙肩卻有似乎能扛起一切的力量。
他情不自禁靠近,她回眸,無數瑰麗流光于她眼中閃過,最後映出宋清讓的模樣。
之後重逢,她笑靥如花,眼波流轉,向他伸出援手。
宋清讓逐漸了解她的遭遇,知她不易,懂她自強,憐她疏遠一切。
于是由憐生愛,由愛生怖,而他隻是一味放縱。
步步淪陷,直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他唯求兩人之間的羁絆之死靡它。
而此事引發的連鎖反應遠未結束,既有人提出宋清讓是個好夫婿,自免不了旁人順着此理得出柳輕筠亦是個不錯的結親人選。
模樣一等一,别說杏花村,就是整個清河縣,單論相貌,恐怕也沒幾個比得過她。
雖之前鬧出過樁難堪事,好在否極泰來,眼看着日子越過越好。
這麼一琢磨可不得了,流言傳了半個月,進了五月下旬,便有媒人上門說親。
李婉不在時,柳輕筠忙着照料後院懷崽子的母豬,從不理會,隻有李婉在家時,媒人才有機會踏進屋,不過也僅限于此,通常情況是媒人剛說明來意,這邊李婉端起客套的笑容便要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