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被當作女兒對待過,也對把别人當成母親感到陌生,但她會盡力的。
這也算是柳輕筠唯一能做的。
翌日一大早,洪碧君就不請自來,黏着柳輕筠扯東扯西。
柳輕筠一開始還能耐着性子應和,但藍楹跑來說産房出了些纰漏,她再也按捺不住,匆匆跑去後院。
兩頭母豬與兩頭公豬,隻能算一頭公豬了,另一頭她給閹了,留下的是當初好鬥的黑豬,自這貨看見同伴被閹割的慘狀,就開始對柳輕筠怕得要死起來,叫它往東絕不往西。
之所以要閹了另一頭,自然是因為要拿去賣啦,去去腥。
總之,它們是共用一個場地的,畢竟後院地方實在不大,平時還好,這不是母豬預産期就在下個月嗎,柳輕筠造出産房,就想将兩頭母豬換到更幹淨的地方去生産。
她辛辛苦苦造好的産房可不能出事。
待柳輕筠心急火燎跑到後院,好在産房看上去無大礙,原來是少了釘子。
補好回到裡屋時,洪碧君笑容淡淡:“輕筠,你為何對幾頭畜生如此上心?”
柳輕筠沒多想,順口一答:“它們雖是牲畜,但我有想做的事,隻有它們能幫忙。”
“你想做的事就如此重要嗎?你知不知道外頭都說些什麼?他們說你是個瘋子!不知廉恥的野丫頭!天天跟幾頭豬睡在一塊,連帶着我也被你連累,說我身上有豬屎味!”
洪碧君忽然發作,嗓音刺耳,雙眼通紅地瞪着柳輕筠。
正欲進來的藍楹吓得不知所措,明明一隻腳已經踏進屋裡,此時卻不知該不該進來。
柳輕筠亦被她突然的大叫驚了驚,鎮定下來後,她平靜地等待洪碧君歇斯底裡的結束,還抽空向藍楹搖了搖頭,藍楹會意,退了出去,還關上了門。
屋内,柳輕筠問:“那你想怎麼辦呢?”
“殺掉這些豬,别再搗鼓這些了,輕筠,我們早就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我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的,說親,備嫁,嫁過去後相夫教子,大家都是這樣的,你不要離經叛道了,跟我一起去挑一個好郎君,對了,宋公子不是心悅于你嗎?他一定會想娶你的,到時候咱們倆的孩子還能來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洪碧君說不下去了,柳輕筠一直以異常冷靜的目光在看她,那是一種旁觀人的眼神,理智到些許涼薄。
甚至,還夾雜着幾分理解與同情,就像是一個站在天上的神俯視深淵裡的蝼蟻般的她。
洪碧君絕望地捂住臉,淚水從指縫裡滑下,砸落到地上濺出一個個小水坑。
她哽咽道:“你别這麼看我。”
柳輕筠默然了一會,緩緩開口:“碧君,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我做事向來不在乎他人眼光,但卻忘了考量你的感受,一廂情願地以為你也能承受流言蜚語。”
她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想握住洪碧君的手,但被其避開,柳輕筠亦不強求:“真的很抱歉,這段時間忽略了你,但是我不能答應你。”
一縷陽光從門外射入,在她倆之間劃出一道光影分明的界限。
“碧君,我知道千百年來的女子都是這麼做的,大家也都是這麼教的,可是那就一定是對的嗎?誰能保證沒有女子想過反抗?或許她們不缺決心,但所謂的綱常倫理卻堵死了所有出路,當今時代,女子亦可經商,雖然從事的女子少之又少,但我們明明有了選擇,為何還要受他們口中的正經之理束縛?相夫教子過完一生,固然是一種選擇,但我不會選,如果你們仍舊缺乏邁出這一步的勇氣,那便由我給你,你且看着罷。
你總是說宋公子心悅我,他定會娶我,碧君,此事的關鍵不在于他想不想娶我,而是我柳輕筠喜不喜歡他,願不願意嫁與他,我若不願,管他是誰,斷不會多看一眼,我若心悅,縱使他一文不名,亦覺滿心歡喜。”
柳輕筠用手帕拭去洪碧君臉頰上的淚痕,直視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雖千萬人,我往矣。”
洪碧君笑容慘淡:“你知道什麼,我娘親,至今仍有人以寡婦的名頭随意議論她,大家私底下說我娘親克夫,掃把星,說什麼的都有,還說我嫁不出去也是因為我娘親。”
“你知道他們在胡說八道。”
“是,我知道,那又怎麼樣?我又能怎麼辦?捂住耳朵不去聽?我做不到,我娘把我拉扯大,我受不了他們這般侮辱我娘。”洪碧君奪過手帕,恨聲道。
“所以,你便想嫁人?”柳輕筠淡聲。
洪碧君垂下腦袋,悶悶地回應:“若我嫁出去,他們便不會再說我娘是掃把星了。”
柳輕筠險些氣笑,她毫不客氣地罵道:“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