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陰陰頭上裹着幹淨的棉紗,隐隐透出裡面褐綠色的草藥汁,刺的她腦袋脹疼。
她看向對面的兩個人,目光沉靜:
“馬上就走?”
容側妃闆正肅然的臉帶着凝重:
“對,事情鬧大了。他不會留你的命!”
縱然被綁走的是沈陰陰,受害的也是沈陰陰,但卷進皇子争鬥中,不論她有多無辜,安康帝既知道了她的存在,必然不會留。
沈陰陰知道這是最好的法子,由不得她選,昨夜除了東市失火,煜王闖城門的事也鬧的沸沸揚揚,她忍不住問道:
“他呢?”
“吃了些苦頭,但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酆都城。”
窗邊的男人背影魁梧偉岸,如山一般沉穩,令人安心。
吃了些苦頭?那這個苦頭必定不小,不然怎麼能打消安康帝的疑心?
沈陰陰默了默,看向窗邊:
“何将軍見過德順高人了?”
何聞英轉身看過來,目光中帶着幾分正色的贊賞,花朵一樣的小娘子,才剛經曆了一場死裡逃生,卻能收攏心緒,冷靜自持,這樣的心胸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不錯,他願意相幫。”
容側妃眉梢閃過一抹譏诮:
“此人道貌岸然,助纣為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鮮血,他的話能信嗎?”
當年豫王之死,德順高人也參與其中,僅憑着這一點,容側妃便不信他。
“當然不能信他,可怿安不能繼續留在酆都城了,能說動安康帝的人,隻有他。”
何聞英何嘗不知她的心結,可眼下沒有選擇的餘地。
“隻要出了酆都城,不論前路如何艱險,殿下都有一線破局反抗的希望。如若留在這裡,早晚都是死路一條。”
沈陰陰聲音沉靜,卻一針見血。
容側妃心裡猛地一縮,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妥協了。
明媚刺眼的陽光打在少女身上,給她的周身渡上了一層薄薄的浮金,臉色憔悴蒼白,可眼中卻清亮堅韌,是個成擔得起大事的。
何聞英越發滿意,臭小子運道好得很,竟能遇見這樣一個難得的小娘子。
他不由得開口:
“你想見他一面嗎?”
沈陰陰驚詫,卻搖了搖頭:
“想見,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把我送出城。畢竟,我要的不是朝朝暮暮,是爾爾年年。”
大局為重,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沈陰陰比誰都清楚。
興慶殿,
“疼死我了……诶呀…疼死我了……你們這些廢物給本王止疼…快點……”
剛熬煮出來的湯藥還未入口,便被摔了個粉碎,黑褐色的藥汁散發着苦澀土腥的味道。
披頭散發的少年疼的在床榻上打滾,幾個禦醫合力都攔不住,才剛包紮好的傷口,又撕裂開來,到處都是血淋淋。
安康帝進殿時,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他看了眼一旁臉色憔悴的徐皇後:
“這是怎麼回事?”
徐皇後面帶憂色:
“藥不見效,怿安疼的受不了,已經折騰好一會兒了。”
就說話的功夫,内殿的姜凝曜已經掙脫開幾個禦醫的束縛,光着腳便朝着安康帝沖了過來。
錢四合見狀立馬想要上前阻攔,卻被身後的德順高人輕輕拽住了衣袖。
“皇伯伯,快!快救救我,我要疼死了…….”
姜凝曜腳下一個踉跄摔在地上,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到了安康帝面前,緊緊抓住面前的龍袍的衣擺,俨然半分天潢貴胄的姿态都沒有了。
他赤裸着上身,後背包紮的棉紗松散開來,露出從肩胛骨一直在後腰位置有一道十寸長的傷,皮肉外翻,鮮血嘩嘩淌出,蹭染了一地。
安康帝撥開他散亂的頭發,見其臉色青白,冷汗淋漓,雙眼迷離,顯然是痛苦到了極緻。
“都傻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快醫治煜王,快幫他止疼!”
安康帝心疼的怒喝一聲。
白發蒼蒼的太醫令跪在地上,顫顫巍巍:
“聖人,煜王殿下先前服用了大量的寒食散,尋常的止疼藥對煜王殿下已然失效了,除非……再用寒食散。”
寒食散是禁藥,太祖曾言皇室子弟萬不可沾染,若有違逆者丈九十,革爵監禁。
太醫令的話說罷,四周靜默一瞬,興慶殿滿室的宮人聽入耳中,連呼吸都濘滞在此刻,低垂的頭一低再低,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