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陰陰深吸了一口氣,将眼中酸脹逼退了回去,喃喃低語:平安就好,能見到你就好。
‘咳咳’
何聞英輕咳兩聲,邁着大步走了過來,臉色有幾分肅然。
“咱們得盡快啟程,趕回單于府。今日之事,我會留下兩個人禀告夏綏節度使,他與我有些交情,幫忙遮掩一下不是問題。”
這一路上實在不太平,繼續停留下去難免橫生枝節,若是被安康帝察覺端倪,之前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從夏綏邊界到單于府有二百裡,何聞英行軍紀律嚴明,除卻受傷嚴重的傷員,其餘人全部都要趕路。
等到東方天際,那一輪光亮徐徐而生時,精疲力盡的一行人終于到達了單于府。
何聞英雙眼血絲遍布,安排人把姜凝曜一行送去節度使府邸,自己則帶着其餘人去了振武軍營。
節鎮府邸,朱紅的大門前。得信兒不久的何老夫人慕容氏一身茶色纏枝福壽紋衣裳,一邊捋平袖口的不平整,一邊翹首以盼。
“來了沒有?到哪兒了?”
老夫人的身後站着何府一家子,何夫人房氏,何家二郎君,另兩個小娘子。
房氏輕聲細語的安撫着何老夫人,朝着街道上一打眼兒便瞧見遠處趕來兩輛馬車,車前挂着振武軍的标記,她喜道:“來了。”
何家的二郎君何承武眼見着馬車停靠,一個相貌極好的少年走了出來,依稀可見幼年時熟悉的臉龐。
舟車勞頓下面色疲累,衣裳上也濺染了髒污的血漬,但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住周身的矜貴。
何家老夫人看見姜凝曜的第一眼,便蹒跚上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觸及他的臉頰。
灰白色的碎發風中漂浮,她定定的看着這張臉,渾濁的雙眼中積滿了淚水,兩道薄唇不自覺的顫抖着。
“真像,真像……”
姜凝曜眼睛酸澀,他張張口,想要開口,可喉嚨裡那句‘外祖母’,像是石頭一樣卡在其中,吐不出來,咽不下。
當年何正年駐守宮門,珍貴妃才有機會把剛出生的他送出去,除了何問年父子,何老夫人也是知情者。他們從一開始,就清楚姜凝曜的身份。
如今他知曉了真相,又如何能若無其事的霸占着‘煜王’的名頭,再喚一聲外祖母?
何老夫人此時也漸漸回過神來,她活了大半輩子,怎麼會看不出姜凝曜眼中的為難和疏離。
她心下一痛,兩行熱淚争先落下:
“曜兒,我是外祖母,你不認得了嗎?”
這聲‘曜兒’像是一把利刀,貫穿了豎起壓抑和愧疚的心牆,他哽咽的喚了出來。
“外…外祖母!”
聽到這一聲,何老夫人更是淚如雨下,哭的停不下來。
何夫人也一旁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她不知其中的緣由,隻當是他們祖孫二人多年未見,一時情緒激蕩罷了。
“老夫人快别哭了,當心身子。殿下一路奔波,外面風大,咱們還是快快進府吧。”
說着,又趕忙招呼下人去另一輛馬車上将受傷的衛羊生擡下來。
姜凝曜被他們簇擁着進府,回頭看向沈陰陰,欲言又止。
何夫人見狀寬慰道:
“殿下放心,将軍之前來信叮囑過,您身邊的人不能怠慢半分,府裡一定會好好招待的。”
姜凝曜點點頭:“多謝舅母。”說罷,又看了一眼沈陰陰,見她對自己點點頭,這才放下心。
“幾位,請随我來。”
何家二郎君何承武負責安頓沈陰陰幾人,他二十歲上下,與何聞英有五六分相似,小麥膚色,身型健壯,一看便知是習武之人。
他領着三人朝府邸前院走去:
“幾位舟車勞頓,先好生安頓洗漱一番,一會兒飯菜會送到各位的房中。”
何承武一邊說着,一邊暗暗打量着三人。
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還有一個受了傷的衛羊生。
這三人中唯有衛羊生再正常不過,至于沈陰陰和耗兒蟲,他倒是有些拿不準了。
甚至想起煜王這位表弟在酆都城的名聲,頗有些大膽的猜測,比如侍妾,庶子…….
沈陰陰把何承武的神色盡收眼底,卻并不在意,‘沈陰陰’在南禅寺已經死了,越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對她來說越安全。
更何況,如今她隻想着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單于府怕是很快就要有一場硬仗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