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别惡心我。”沈陰陰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姜凝曜放聲大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收了笑聲。
“我估摸着周通城已經猜出我的身份了,他說柒叔年紀大了,讓我幫忙看顧玄黃号。”
周家商隊分為天乾,地坤,玄黃,辰宿。地坤号如今已然由姜凝曜管轄,那些個刺頭兒被他打的服服帖帖,而玄黃号那些人與他本來就有交情,想來也不難。
天乾和辰宿自年前便去了關外,至今還未歸。
沈陰陰正色起來,周通城的意思怕是讓姜凝曜一步步統領盧龍軍。
“别掉以輕心,也盡量别再受傷。一步一步來,早晚有一日,盧龍軍會盡收你手。”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那幫人各個都不是好惹的,想要收服他們隻有一個字‘打’,把他們打服了,再以‘義’拉之,就好辦了。
姜凝曜初接手地坤号的時候,天天都是一身傷回來,一開始是旁人把他打趴下,可姜凝曜又豈能是服輸的人?
沈陰陰看着他的側臉,剛毅鋒利,瘦了許多,再沒有少年人的影子,這都是他一拳一拳打出來的,連她也看得出,從前的姜凝曜身手欠缺,是憑借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勁兒,而如今的他,身法有招有式,透露着股從容不迫的高深。
姜凝曜笑而不語,他要的何止是盧龍軍……他想要還有更多…….
夕陽西落,夜幕低垂,天邊淡紫深紅的餘晖與燈火相映,透露着幾分朦胧的昏暗。
姜凝曜去了地坤号處理事務,沈陰陰則換回了一身男裝,她要去找玲娘。
玲娘如今就住在周宅,她一個弱女子無處可去,之前還開着賣豆花的鋪子,可潘河海為了獨占她,使其假死,眼下的玲娘在外已經是個死人了。
她留在周宅,還能看顧着周通城的小孫兒,倒也樂得自在。
沈陰陰出入周宅自由,對着房門點頭示意,便朝着後院而去,此時的傍晚紅霞褪去,剩下那抹深紫漸變為黑。
穿過長長的走廊,幾聲孩童的笑傳入耳中,沈陰陰腳步一頓,猶豫了一瞬,腳步朝着南邊而去。
之前池塘的殘葉敗草依舊沒人清理,漂浮在黑黝黝的水面上,耳邊孩童的笑聲越來越清晰,終于在走廊盡頭,沈陰陰看見了。
三個孩童圍着一個灰撲撲的身影在拍巴掌,其中一個擡起頭來看見沈陰陰,驚喜喊道:
“姐姐,你來了。你來陪我們玩嗎?”
他歡快的上前幾步,又在走廊前停下,沈陰陰沒有讓他多等,腳下步子加快出了走廊。
她從荷包裡掏出幾個玉珠子遞了出去:“大毛,拿去玩吧。”
叫大毛的男孩很是驚喜,羞怯的點了點頭,拿上珠子一溜煙跑了。
沈陰陰蹲下身子,看着不曾男人的背影,低聲道:“家主好巧,我們又遇見了。”
周通城扭過頭來瞥了她一眼,低聲道:
“你也能看見。”
這不是問句,是肯定,
沈陰陰沒有否認:“比你看見的多一點。”
“我這雙眼睛小時候還是好好的,等再大一些的時候,被嗜賭如命的阿父用瓷片劃傷了,再後來,我就能看見一些東西。”
周通城擡頭看向遠方,入目的隻有慘敗的池塘,和大毛,春花兩個孩子追逐打鬧的黑影。
“起初,我很是害怕。家裡都以為我得了癔症,漸漸的整個縣都知道我是個瘋瘋癫癫的孩子,所有人都怕我。再回來有一個道士找過來,說要收我為徒……”
“你去了?”
他搖了搖頭:“起初我很高興,收拾行囊跟着他走,可後來我發現他圖謀不軌,他隻是想要我這隻眼睛。失手下,我殺了他……到處流竄,連家也不敢回,直到遇見了太祖,加入了盧龍軍。”
微風吹拂,三分暖,一分涼,兩人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沈陰陰才再度開口。
“你早就知道潘河海有問題?”
“他身上有常風那個道人給他的護身符,我這隻瞎掉的眼睛沒有用。有用的,是我另一隻眼睛,”
他轉過頭,沈陰陰與他四目相對,撞入那一隻完好無損的黑瞳中。
“我們并肩作戰,出生入死,幾十年的情誼,他有不對勁兒,我這隻眼睛能看出來。”
沈陰陰默然,幾十年的兄弟情義,他能看出來,卻不願相信,所以這也是他留下潘河海一條命的緣由,任由他瘋瘋癫癫,永遠關在牢房裡,不見天日。
晚風一蕩接着一蕩的襲來,兩人站在池塘邊,看着不遠處的孩童玩耍,在風中消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