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慶甯公主果然被虞文帝罰在她自己宮中禁足一月,連帶着戚堯這個已經默默無聞的大将軍之子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待慶甯公主禁足令解了後,沈令儀再去找戚堯,得到的回答卻是拒之門外。
她當時問過隻比當時的慶甯公主小了一歲的戚堯。
為什麼不願意見我。
那時的小戚堯抿了抿唇,不願意看她,隻側過臉,在沉默了一陣後才低低吐了句。
“你會引火上身的。”
沈令儀擡起頭,直直盯着現今坐着的戚堯的眼。他眉眼此刻是揚起的,眼中某些複雜的感情把少年郎的劍眉星目軟化不少,隻顯得柔和。但他日常卻壓低眉眼,顯得嚴肅又冷厲,殺氣畢現。
沈令儀笑了。
“喂,戚堯,你日後多笑笑吧。”
“你笑起來比較好看。”
戚堯穩如泰山,微掀眼皮,頗有些愛答不理的意味。
他桌下腰間的玉珏卻像是反抗似的搖晃——桌下的世界很不安穩。
直到下一秒沈令儀拿出了那個小木馬。
玉珏起義成功。
戚堯“唰”地一下站了起來,仍然是臉不紅心不跳,大手一伸就接過小木馬。
“啊不管怎麼說嘛,失約這事确實不太好,這個是我花我所剩不多的積蓄買下的,”沈令儀背手在身後,嘴巴張張合合,眉眼含笑,“希望戚——府主能原諒屬下。”
“早就原諒了。”
戚堯的聲音快而匆忙,沈令儀隻看見了他的背影。
?
沈令儀蓦然笑出聲。
*
白日燦陽,日升昭昭。街上多是行人,或匆忙或閑散,各有其狀。
沈令儀一踏進地牢中卻迎面感受到一股陰冷。
不同于京中的龍牙獄四周空曠隐蔽,獄中常年寒涼冷濕,戚堯帶她下的解意府的地牢内倒是幹燥正常。
“沈令儀,你現在殺不了他。”
沈令儀看着戚堯回頭說。
不是不能殺,而是殺不了。
沈令儀手中十指攥住,眼神不變,吸了一口氣。
隻要微動腦便可推出一二,大抵是解意府的緣故。戚堯從遙遙大漠抓回了馮六,定然有其他用途。
“那什麼時候殺得了,隻要我身尚在,便有殺得了的一天。”沈令儀語氣堅定,打量着地牢内的景象。
“嗯。”戚堯抿了抿唇,身上早已披上了一件玄黑大衣,硬生生地将他身上的朝氣消解了不少,而是轉化為一種帶有威壓的冷峻。
他的聲音低沉卻柔和,身形挺拔,與沈令儀并肩而立,帶她看着牢中。
地牢内的燭火昏暗,刑具齊全,不少還殘留着早已凝固了或新染的血迹。也許是為叫犯人們生懼,牢房内的一切莫名地顯得陰森可怖。
沈令儀一步一步走得穩極,呼吸放慢了,打量着眼前牢内關着的各式各樣的人物。
都是窮兇極惡的人物,但與龍牙獄中的不同,這些人的身份實在是……決計不能為人道也。她光是看那些含着異域特征的臉龐,心中就不禁鼓搗。
沈令儀轉頭看着戚堯,沒說出一句話,但視線相交,分明情緒湧動。
戚堯帶她來這樣的地方。
她垂下眼,繼續跟着戚堯的腳步不再出聲。
“到了,”戚堯低聲,“馮六,有人來找你了。”
馮六趴在角落一動不動,枯黃的稻草堆上,曾經那個追求文質彬彬文人雅緻的男人已經形銷骨立。
沈令儀進了牢門,腳步靜悄悄,馮岸流卻像是知道了來人,忽然轉身緩緩地擡起頭。
她很熟悉那張臉,如今顴骨突出,兩頰的肉微凹進去,眼中沒有恐懼,倒是有些将近崩潰的……
沈令儀想,這眼神應該是歉意——嗎?
“你是那孩子的誰?”馮岸流張了張幹澀的口,嗓中沙啞的聲音在狹小的一方空間内回蕩,帶着一絲期待,又雜着其他複雜的情緒。
沈令儀仍舊站着,眉眼低垂,冷言看他:“……是阿姐。”
站立一旁的戚堯眼神一頓。
“馮六,你殺了她,”沈令儀走了兩步到他面前,停了下來,目光如刀,像是能把他淩遲,熠熠直視,“沈芽不是你的女兒,你的女兒是被你自、己、親、手殺死的——她的阿娘還在海東等她回家——”
“都是你、的、錯,你就是再找千千萬萬個和她相像的人都不是令千金了,”沈令儀嘲諷地笑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一隻蝼蟻……哈哈哈。”
她劍尖指着馮岸流。
“我說過,我要你千刀萬剮。”
戚堯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深邃,晦暗不明。
“你不敢。”馮六雖受了刑罰,身上血肉綻開,一臉狼狽,但語氣之中很是笃定,眉眼間有一絲得意。
“為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