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飛雨絲,風也飄搖,沈令儀睡不好覺。
他們今日睡得早,因為後半夜要起,為的正是夜探鐘府。
這些年随遇而安,這種場景她也不是沒有經曆過。可現今身邊多了個戚堯,讓她頓時覺得全身不舒服,像長了刺一樣,更不用提廟中還時常有活物找她一塊玩耍。
薄薄的草席稻草墊在後背,她雙手交疊于胸下。所幸是初夏,算不得寒涼。她瞪着一雙眼,瞧着頭頂年久失修的建築結構思索。
照老頭所說的話,那“鬼”箭術高超,自遠處射箭,箭上沾火簇,燃了整幢醉春樓。
大虞境内,這樣的人,又有箭術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她胡思亂想,終于迷迷茫茫伴着模模糊糊地睡着了,意識消散的最後,她腦中驚現的是一位赤馬持弓的女人,她身姿潇灑,策馬奔馳,長挽弓箭,帶着爽朗的笑臉轉頭看她。
“醒醒……”沈令儀睡意正濃,卻被一股力量推動,她不耐煩地招了招手,以為自己夢見了十六歲時那隻與她對搏厮殺的惡熊。
戚堯穿戴整齊,從他的精神狀态就可以看出,他徹夜無眠,并沒有睡去。他雙腿曲起,臉上攜着無奈,又一次輕拍了沈令儀的肩:“醒醒——”
他倒不知,向來果斷冷靜的沈大俠竟還是個愛賴床的。
戚堯嘴角笑容揚起,沈令儀這邊終于接受了現實,一雙睡眼朦胧地盯他,仿佛怨鬼現世,就要永久地纏上戚堯似的。
他嘴角笑意沒收住,反而變得更大了。
“你……我……”剛醒來的唇齒似乎是不太配合,沈令儀喉頭艱澀,視線越過戚堯看見了還在安睡的老頭,心下決定暫時放過這個看熱鬧的。
幸好他們方才的一系列動作不算大聲,老頭也沒被吵醒。
他們在老頭的身邊放了僅存的兩個饅頭,把這個當做他們已經走了的提醒。
後會有期啊。
但願此事畢後,老頭心心念念的公道能到來。
後半夜的雨勢漸小,隻剩滴滴答答的雨鍊還在串成絲降下。
既然是夜訪,他們也自然得小心注意點,身上早就換了一套夜行衣,臉上也覆蓋着黑布,看上去确實是一片烏漆嘛黑,人影都摸不到。
沈令儀飛在房檐,動作輕巧,眼神對上戚堯:“都被通緝了,膽子還這麼大,回去鐘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戚堯緊随其後,輕聲答她。
鐘府後半夜自然不似牢獄看守嚴密,隻有幾個困得打着哈欠的的家丁護衛看守,街道四周也都靜靜,兩人飛如晨鳥,卻無鳴叫。
“問問梁滢,翠娘在何處。”既然來了這兒,也不妨問問。
好。
沈令儀話并不多,探視着眼前的路,精神緊繃。
鐘府府内的布局他們早些時間已經知曉掌握,如今入内更如魚遊水,不過門口守着的看家狗,确實是要緊着注意的。
風薄雲密,沈令儀和戚堯借着微弱的月光,翻過了鐘府的後牆。
即便二人未長着一副厚軟貓爪,跳下牆的動作也悄無聲息,風中隻剩下的風刮葉片的細微撲哧。
“小心些,雖然府中的看守不嚴,但我們還是得注意切勿打草驚蛇。”戚堯低聲叮囑沈令儀,廊檐之下不留殘聲,避開了巡邏的家丁護衛。
這裡是白日命案的主角阿成的住所,畢竟是大戶人家,下人的房間也比一般奴仆好得多,隻有三四個相似年紀的少年住在一起。
此時夜深,沈令儀和戚堯悄然接近,沈令儀走前,戚堯自然墊後。
戚堯四周環顧,一瞬愣神,卻直直撞到了前面沈令儀的背上。她右手持劍,左手擺開攔住了他。
“噓。”她食指抵在唇上,眼神向他示意。
那邊有人。
二人相撞的震感還未消退,戚堯抿唇,視線裡隻有她明亮的雙眼。由着沈令儀的手臂方向,他視線延伸,看清了那片黑影。
黑影擋在門前,是下人居所的對面。如果他的記憶沒出錯,那個位置正是鐘府的庖屋。中間一棵古樹屹立。戚堯和沈令儀對視一眼,心中皆是一凜,迅速戒備起來。
冷汗倍生。
這種情況下,打鬥必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聲響過大,整府的人都會醒來。
但既然這人也做了這樣一身暗沉隐蔽的打扮,想必……她覺得有得談。
“誰?”沈令儀輕聲冷問,手中長劍已出鞘,寒光閃爍。但戚堯瞟一眼她的起勢就知道,她并沒有打鬥糾纏的意思。
戚堯微點頭,眼中明悟。
那黑影剛要推開庖屋的手暫滞,背影一頓,明顯是也發現了他們。他迅速轉過頭,面容被夜色和黑色夜行衣遮掩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
他說:“兩位深夜前來,想必是為了白日鐘府的命案吧。”
他沒有點名,在場三人卻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