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那天,下了一場瀝瀝淅淅的小雨。
雨水打在院子裡的老槐樹的枝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在自己房裡做針線的阿九,推開綠紗糊就的窗子,好讓房間裡更亮堂些。
這時候,她娘手裡端着一碟子五香瓜子推門走了進來。阿九見狀,就笑道:“娘,我正想吃瓜子來着。”
何氏将瓜子放在妝台上,來到女兒對面坐下,有些憐愛地看着她:“阿九,你這兩天就好好玩一玩,不要再做針線了。”
阿九噘嘴:“我回來整整兩天了,你們連院子都不讓我出一步,我這悶得沒辦法了,才做這針線的,你當我真喜歡做這個啊!”
何氏歎了口氣:“你爹特意交代的,不能再讓你去冒險了。”
“娘,那這兩天外面的情形到底如何了?”
何氏道:“鳳凰的屍體被運了回來,她們家人哭得死去活來,哎,真是造孽啊!”
見阿九黯然不語,何氏又道:“裡長帶人去山裡,将兩個野人的屍體擡到了縣衙,縣太爺還說,要嘉獎你與寶玉兩人,閨女啊,你現在成了女英雄啦!”
阿九淡淡地道:“這也沒啥,當時情形,換了誰誰也得殺了那野人——對了娘,那山裡還有野人嗎?”
“你爹也是擔心這個,所以千叮咛萬囑咐,不要讓你出去——對了,還有——”
何氏看了女兒一眼,欲言又止。
“娘,還有什麼?”
“還有,村裡的人都在議論你和周寶玉。”
“議論我和他什麼?”
何氏将女兒的繡花繃子拿過來,眯縫起眼睛,仔細地看着:“前陣子,周寶玉不是見天就往咱們家裡跑麼,那時候,村子裡就已經有了流言了。”
“那現在呢?現在說的是什麼?”
“現在說的,是你和周寶玉是天生一對,又是共過患難的生死之交。”何氏一邊說,一邊窺探着女兒的神色。
阿九冷冷一笑:“無聊!他不過是碰巧遇見了我被野人劫掠,才沖上去救我的,哪來這麼多的事啊!”
何氏放下繡花繃子,緩緩道:“你知道嗎?周寶玉回去之後,就昏迷了,因為他手腕上的燒傷感染了,非常危險!”
阿九聽了,大吃一驚,立刻站了起來:“那他現在怎麼樣了?可醒過來沒有?”
“已經醒過來了,是勁松的爹給他紮的針,把他給救活的!”
阿九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重新坐下,欣慰地道:“醒過來就好了!”
“看樣子,你還是很關心他的啊?”何氏嘴角出現了一抹微笑。
阿九見狀,情知娘是有些誤會了,于是忙道:“娘,不是的,他畢竟舍命救了我,我當然是非常希望他好起來的,我對他,沒有什麼其他的。”
何氏一字一頓道:“你對他是沒有什麼其他的,可是他對你有啊。你知道麼?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嘴裡不停地叫着你的名字呢!”
阿九登時有些尴尬了,她無言以對。
見女兒不說話,何氏就說:“聽周閣老的意思,有兩家結親之意。”
阿九的心頭猛然一震,嘴上卻是一言不發。
“九兒啊,你是知道的,在兒女婚事上,爹娘素來想的都是你們喜歡不喜歡,我們家絕不會拿你去攀附什麼權貴人家。”
見女兒依然不出聲,何氏又道:“你爹的意思,是寶玉那孩子,對你的确是一片真心——”
“娘,您别再說了!”阿九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娘的話。
“怎麼了?”
阿九哼了一聲:“真心?真心的人多了去了?難不成我個個都嫁?”
見女兒如此說,何氏心裡也就有了底,于是她就說:“九兒啊,你既然不願意,爹娘就不會逼你,那周家若來提親,我們回絕了就是!”
見娘這樣說,阿九的一顆心,才放回了肚子裡。
這時,她猛然又想起一件事。
于是就問:“娘,周寶玉昏迷之際,叫我的名字,當時——當時,何大夫可在他身邊?”
何氏長歎了一聲:“他是大夫,要給他治病,肯定是在他身邊的了!”
阿九心裡不由得有些叫苦。
何大夫是勁松的爹,他聽了周寶玉這樣叫自己,會怎麼想呢!
于是她的心就開始煩亂起來:“娘,我累了,想睡會!”
何氏哪裡不知道女兒心裡的小九九,隻是歎息了一聲,就起身走了。
剛走出房門,就聽見院門外有人敲門。
何氏便走上前去開門,原來是她的外甥女楊慧站在門口:“舅媽,我來看看阿九!”
何氏便道:“阿九就在房裡,你去陪陪她吧。”
楊慧就推開門,來到阿九面前。
“表姐,快坐下吃瓜子!”阿九招呼道。
楊慧做了下來,對阿九左看右看,隻是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