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屍結果可以确定郝山丁大概死于三十天前上下,但水澇髒污,泡水後腐爛加快,他真正的死期應該是在二十天吧。”
“死于二十天前,當前就算以這裡為事發地起算,漂流至骊山境少說也得兩天,那就是十八天,其實目前看來,這些蠱跟人若是同體寄生,貌似有一特征。”
宋閻本與孫女默契非常,立即接道:“死屍活蠱,活人息卵。”
曹岫白看着兩人來回言語,若有所思,“意思就是蟲子一旦破卵而出,人肯定活不了,能出飛蟲的,一定是屍體,而那戲人之所以暴斃而亡,就是體内的蟲卵被提前催醒破卵而出,這才讓他暴斃。”
“其實這也是常理,一如毒蟲爬進了人的耳朵,它不動不咬,人也不覺得什麼,但凡啃咬,生不如死,若傷及腦體,暴斃而亡。”
說是詭異之事,其實依舊在醫理之内。
曹岫白看向宋微辭:“所以你提到這件事....再判斷時間,意思是郝山丁的屍體同時存在卵體跟飛蟲,他在卷入水中之前可能還沒死?如果還沒死,那他被困住植入蟲卵的地方不會超過這片區域——而且一定漂流在南面的密林水道,那邊人迹罕至,不接觸官道,不會被行路的商旅看見浮屍或者可能還苟延殘喘的受害者。”
叫喊無用,無人發現,可以有一個郝山丁出來,也可以有其他還沒死的幸存者因為天災而出詭地牢籠,但都沒被人發現,說明他們逃出的路徑就注定不被人察覺。
“現在以驿站碼頭為圓心,這裡是水路交彙之地,水力通達,便于行船,分叉出去三條路,一條是往東洲,一條去了骊山等地,還有一條在紅葉密林水道。”
他拿出地圖,手指劃過一處。
“但等出了這條密林水道,彙入此地的分流,原本漂浮在水面的屍體很容易被看見,可惜此時它們已經釋放體内一些膨脹之氣,結束伏屍狀态,重新沉入水下...才過骊山等縣的水路,最後被諸田埂溝渠攔住。”
“根據這種現象的測算....他們在密林中的漂流水道無非走這裡——雖然狹窄,但路徑短,符合現在的時間段,那事發源頭....在這?”
他最後用袖長的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目光卻落在宋微辭跟宋閻本身上,仿佛征詢他們的意見。
倆祖孫默認,他們的判斷也如此。
宋閻本似乎很滿意,捋着胡子笑呵呵,“你說你以前不善此道,我看着也蠻好嘛。”
曹岫白不置可否,“行軍打仗總要對這類地形路徑有所判斷,否則都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天賦不佳,也是勤學磨砺了很久,軍師前輩教授許多。”
宋閻本:“那也算跟我們祖孫二人天然默契了。”
宋微辭沒在意這個,低頭看着地圖,手指也點在了圖紙上,“其實這塊地也不少小了,又是在東洲跟崂山碼頭之間的密林之中,水陸隔離,不好尋找,但不管他們最後被藏在這塊區域哪個地方,遇害之地總歸很難勘察——因為出事了似乎大多是商賈?商賈少有一個人獨行的,比如以郝山丁為例,他就帶了三個人,加上他自己都四個了,四個成年男子,要在什麼地方才能被無聲無息制服且活着帶走?”
曹岫白:“下藥?這些驿站有沒有問題?從這戲人看來,他們似乎很擅長蟄伏在客棧驿站這些地方用些陰詭手段,他們自己能被下蠱,那些商賈亦然,被下蠱後,威逼控制,可否?”
宋閻本思慮了下,否決了這種可能性。
“商賈之人走南闖北,也是有見識跟膽氣的,别小看他們,就如劉昭安,他就蠻厲害,如果告知給他們下了蠱,是不是要先讓這些人确定自己真的中蠱了?是不是得催發蠱毒讓這些人覺得痛苦,才會聽話?可這種蠱一催發,人直接暴斃,怎能起到威脅效果?不過,若是他們還有其他蠱種,那就兩說。”
“再有,這麼多人遇害,連一個反抗且鬧出動靜留下痕迹的都沒有,如此一緻,不曾纰漏,這很難在人數衆多魚龍混雜的驿站做到。”
“我猜測....他們真正的遇害的地方是另一個。”
宋微辭:“船。”
宋閻本推開窗,看着外面碼頭濤濤河水。
“明日渡船來,我等都得坐船,也不知是否也會成為對方的獵物。”
“但這蠱數量如此多,也不知流向何處,得盡快告知朝廷,萬萬不能流入官場,用于文武百官乃至陛下身上。”
宋閻本憂心忡忡,邊上的宋微辭别開眼,發現曹岫白跟自己一樣,表情都十分冷淡。
沒有半點為帝王為朝廷憂慮的意思。
宋微辭為此略疑惑。
曹岫白察覺到她的打量,反問:“剛剛宋姑娘人前故意那麼說,接着又跟宋公隐于屋内私談,其實也是在告訴别人,你們發現了什麼。”
“你,是認為下面還有那些不軌之人藏匿着?”
宋微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慢吞吞說:“戲人一直在樓上,并未下樓吃飯,蟄伏這麼多天,選擇今晚突然動手做戲法吓人,那必然是确定武林名門跟官差都到場了.....樓下的人自然給他傳訊過。”
“隻是我不确定是誰。”
“不過今晚就知道了。”
她看向宋閻公,後者胖乎乎的臉頰上有笑意。
曹岫白看祖孫默契通透的狡猾模樣,心裡微微異樣:血脈神奇如此?那麼,當年那人對她的祖父是否也如此敬慕信奉?他隻聽說姜相對這位孫女疼愛非常,親自啟蒙教化,哪怕當年劇變,他最挂念的也是這個孫女。
那她當年跟太子成就姻緣,冒險入京都,又有幾分是摯愛,幾分是為祖父雪冤?
至少太子是懷疑且偏狹惱怒的。
曹岫白記得當初自己年少,大雪紛飛日被激怒,與人在宮門鬥毆,那是大忌,不說被處死,官職都包不住,甚至得入獄看管,不得為至親守孝,那對他絕對是大難,他當時已然懊悔非常,明明父親跟祖母千叮咛萬囑咐一切得忍....可惜無回頭箭,然而最後的處置結果卻是大事化小。
上峰告知是太子出手,但他記得那時太子看她的眼神.....猜忌非常。
她不該介入這些事的。
那一刻,他既知道是她冒了險。
這麼多年,他一直都反省是不是這件事成了禍端之始,是他們夫妻離心之始。
他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