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少年這會倒是心平氣和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沒有再愛搭不理,隻不過這語氣怎麼聽都像敷衍。好像他說自己品性低劣,她就能放過他一樣。
郎中冷笑了聲,拆穿道:“真是胡說八道,你這明顯是跌傷。”
少年輕嗤了聲,不說話了。
郎中端詳片刻,斜眼看他,“你這腿,自己接的?”
少年置若罔聞,顯然是默認。
郎中氣惱地罵道:“真是胡鬧!你學過嗎就自己上手?你這腿沒廢算運氣好!”
少年不在意地“嗯”了聲。
他滿不在乎,身旁的小姑娘卻緊張得不行。
“大夫,他的腿傷很要緊嗎?能治好嗎?”
郎中瞥一眼女孩,脾氣緩和了些,“能,養着就行。”
喬姝月松了口氣。
既然要治傷,喬姝月便讓郎中給他全身上下全都檢查一遍。到底男女有别,喬姝月不便留下。她才被喬良拉出内間,便見外頭匆匆進來一人。
喬良身邊的護衛認出來人,愣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兄妹二人循聲望去。
來人抱拳行禮,“二公子,月姑娘,小的是四公子院裡的,我們公子交代,讓二位午時前務必歸家。”
午時?
喬良往外看了一眼天色,日頭正懸在頭頂,不早不晚,剛剛好。
他疑惑地看向姝月,“四弟怎會知道我們在此?你同他約好了?”
喬姝月臉色微白,搖頭,輕言:“四哥怕是……怕是都知道了。”
别人不知道,她都知道,四哥自小就聰慧過人,他因為是庶子,和二哥一樣肩上并沒有撐起家族的擔子。
二哥遊手好閑,四哥卻勤勉好學,但四哥低調,從不愛出風頭,他的才華和城府都藏得很深,若非前世那些事,喬姝月至死都不清楚,四哥喬譽是個多麼深藏不露的人。
他能猜出她去了哪,做了什麼,再正常不過。
“四哥從不做多餘的事,咱們得回去。”喬姝月不安道,“二哥你且等等。”
說罷她轉身回了内間。
掀開門簾,冒冒失失闖入,正要開口,忽聽郎中驚呼一聲。
而少年迅速撈起扔在一旁的破爛衣裳,匆忙間,堪堪遮住自己的下半身。
他面上難得浮現出窘迫的神色,在昏暗的房間裡,耳根悄悄泛熱。
一室沉默。
喬良這時也走了過來,“月兒?”
喬姝月回神,眼神飄忽,視線旁移,“我,我們要先回府……”
她微紅着臉,将自己懷中的小荷包取出。
當着郎中的面,把裡頭花剩下的碎銀子都倒在桌上。
“就、就剩這些了。”她把銀子推到郎中面前,可憐巴巴地請求,“吳叔,能不能請你先收留他兩天?”
吳大夫笑了,“喲,有事求人就喊叔?剛剛不還一口一個大夫的?”
這位吳大夫原也出身官宦人家,和喬父喬母都自幼相識,有數十年的交情。吳家後來家道中落,和喬家的關系也一直沒斷。
他常到喬府看診,和喬家人都很是熟絡。
喬姝月赧然低頭,“吳叔,你人最好了,不叫你白幫。”
吳大夫觑她,“我要是收你的錢,才真是為老不尊。”
吳大夫沒接那錢,轉頭又去按少年的腿。
喬姝月時間不多,沒法磨到人松口,于是她幹脆不理吳大夫的拒絕,将銀子留下扭頭就跑,人逐漸跑遠,話飄飄忽忽傳進内間二人的耳中:
“您千萬莫要對我娘提起此事,您最好了——”
自小時起,喬姝月便生得明眸善睐,伶俐可人,凡是見過的都會不由自主心生憐愛。
吳大夫往來喬府次數多了,自然也同喬家人一樣,将這小丫頭當做半個女兒在疼愛。
小姑娘看着乖巧,實則腦袋裡總有些古靈精怪的想法,有時闖了禍,還要他這個做叔叔的幫忙遮掩。
她小時候就心善,愛撿個流浪的貓兒狗兒往他這送,讓他救。
吳大夫手下施針,抽空擡眸看了眼少年。
撿人給他救治,倒是破天荒,頭一回。
**
不知家中發生何事,能讓四哥派人叫他們回去。
喬姝月一路心情忐忑,心底做了最壞的打算,結果馬車才一停下,還未動彈,馬車又晃晃悠悠重新動了起來。
喬良微微蹙眉,撩簾往外看了一眼。
他的貼身護衛正與另一人背影陌生的人并肩而坐,駕着馬車朝喬府的後門而去。
後門外巷子狹窄,馬車無法通過,多為府上的奴仆進出用,大多時候派不上用場。
“你是……”
那背影陌生的小厮轉回頭,微微颔首,“二公子,我是四公子身邊的俞升。”
是一張清秀的娃娃臉,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這張臉喬良認得,和喬譽從小一起長大,形影不離,算是喬譽最親近信任的心腹。
喬良擰眉,“四弟他人呢?”
俞升面帶歉意,解釋道:“公子他沒說那麼多,隻是出門前交代小的在門前等候,讓您走後門也是他的意思。”
“他不在府上嗎?”
俞升嗯了聲,“公子去安濟寺尋夫人了。”
頓了頓,小心翼翼:“他還說,二位出門為着何事,心裡有數,此時該謹慎為上,若不想受罰,就聽他的……”
後面其實還跟了五個字——“别問東問西”,俞升瞄着喬二公子那陡然黢黑的臉色,深覺自己将話口斷在此處是個正确的選擇。
喬良定定看着俞升,半晌,扔下簾子坐了回去。
馬車中的喬姝月隐約聽到他們的交談,她緊張地搓着手指,“二哥,我們得聽四哥的。”
喬良不知妹妹對老四的自信是哪兒來的,不過妹妹都如此說了,他自無話可說。
從後門外下了馬車,兩兄妹攜了自己的貼身近侍,悄無聲息地各自溜回院裡。
沒一會功夫,劉媽媽也回來了。